第四章(第7/8页)

无论如何,喜欢或讨厌,这些事物都跟他的工作有关。两个星期前,因他工作不得力准备给他一顿严厉批评的王子,已经非常直接地告诉了他这一点。王子当时的话颇为暖昧,但是其要旨多少类似于以下:如果你,血的管家,厌倦了你的工作,那么不要忘了乐颠颠要做这份差事的大有其人——而且不是普通人,是大学生们。

那是王子第一次用一种威胁的语调提到大学。在更早一些的场合,他曾经建议马克在神父们的帮助下去学习跟家族世仇有关的一切事物,但是这一次他的口气十分尖刻。马克·阿克瑟里亚一想到这个就觉得太阳穴发紧。去吧,去任用那些散发着香水的腻味的受过教育的家伙吧,把我的工作给他,他咆哮道。去任用一个受过教育的血的管家,当你的管家宝贝儿在他上任的第三个星期就发疯了之后,你会想起马克·阿克瑟里亚的。

有那么一会儿,他天马行空地从一个结果想到另一个结果,它们都以同样的方式结束——王子会对他表示歉意,他本人则得意洋洋。但是不管怎么说,我必须穿越整个高原进行一次旅行。当他感觉那种短暂的精神欢愉消退之后,他对自己说。去给王子准备一份报告是一个好主意,就像他在四年前做过的那份一样,就现有的形势和未来环境的预见给出精确的数字。可能王子的个人事务也进展得不怎么样,于是马克·阿克瑟里亚就成了他的出气筒。但那不要紧。王子是他的主人,管家是不可以去评判主人的。他的愤怒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的头脑(突如其来的恨意曾经一度让他置身于服力之下),现在也不再紧张了,而开始在远方漫游,在群山间漫游。是的,他真的是必须要进行一场这样的旅行了。再加上刚才他的感觉那么不好,就更应该出去走走了。也许换换空气能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他近来的烦恼。也许他能再一次睡着。除此之外,在王子面前消失一段时间也是有用的。

他开始计划那次旅行,虽然并没有特别的热情,但也开始一点点地被固执地吸引着。再一次地,就像不久之前那样,他的思绪开始整理那些他可能会踏上的路,只是这一次在头脑中把它们同他的靴子或他的马掌联系起来,他用一种不同的方式来思考它们;他用另一种方式来想象那些他可能留宿的客栈和房屋、在夜里嘶鸣的马儿,以及臭虫的叮咬。

这是一场工作之旅,在其过程中,他可能不得不在头脑中温习所有与死亡磨坊的大致草图及其磨石、磨坊的特殊工具、它的不计其数的车轮和齿轮相关联的一切。他将不得不细致地检测整个机器系统,为了找到是什么东西妨碍它转动,什么东西生了锈,什么东西坏掉了。

哦!他因一阵突来的胃绞痛而抱怨道。他想说,看看你身体里坏掉的东西,你会做得更好。但是他并没有追随他的思绪到底。也许换换空气能除去折磨他的胃的那股让人作呕的空虚感。是的,他应该立刻就出发,离开这个地方,仔细地观察一切,详细地讨论事情——尤其是和卡努法典的阐释者们一起讨论,询问他们的意见,参观庇护塔,去会见神父们,问他们是否有人对法典不满,如果有,就记下他们的名字,好让王子驱逐他们,等等。马克·阿克瑟里亚的精神头儿上来了。是的,当然,他会就所有的事务起草一份详细的报告。马克开始在图书馆里走来走去。有时他在一扇窗户前停下,然后,当他想到了一个新主意时,又再一次走动起来。他可以拜访法典的阐释者们,王子经常对他们的意见予以高度重视。高原上一共有将近两百名阐释者,但是只有十二个是非常有名的。他必须会见那些声名显赫者中的至少一半。他们是卡努法典的支柱,是高原的智囊;他们当然会就事物的现状给出自己的意见,可能还包括如何改进的建议。但他一定不能只满足于此。他的本能告诉他,有必要去作为死亡基地的那些地区,去见见那些谋杀者。他必须进人庇护塔,和隐居在里面的人逐一谈话,

他们是长努法典的面包和盐。那最后的想法给了他一种特殊的愉悦。无论那些著名的阐释者们会说出怎样智慧的话,涉及到死亡的最后一句话——卡努法典是这么说的——总是属于血的复仇者。

他擦了擦额头,试图回忆起四年前他曾经准确汇报过的那些发现。整个高原上有七十四座庇护塔,大约有一千人在其中隐居。他试图在想象中回忆起那些庇护塔,它们是分散的、阴暗的、禁止的,有着黑黑的窥孔和重重的大门。它们的形象就好比是灌溉渠,同样的比喻也适用于那些囚禁在塔中的人,那些被贝萨保护的公路和客栈,以及卡努法典的阐释者、说书人和吟游诗人。那些人与物是旋转器、传送带、古老的机器上不停工作了一百年的齿轮。有一百年啊,他又一次说。每一天,每一夜。一刻不停。夏天和冬天。但是接下来那一天来了,三月十七日,打乱了事物的秩序。一想到那一天,马克·阿克瑟里亚再一次叹了口气。他觉得如果那一天真的溜过去了(它几乎是可以的),所有那些死亡磨坊、磨坊里的轮子和重重的磨石、那许许多多的弹簧和齿轮,都会发出一种不祥的摩擦声,会从头摇晃到脚,被打破、粉碎至千片万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