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8页)

每当马克·阿克瑟里亚因为库拉的公务在山间旅行时,他总是留心被耕地与休耕地之间的联系。前者总是要更广阔些。它们构成了几乎所有庄稼地的四分之三。但是在某些年份,这种比例会变化,休耕地会增多。那些土地达到了总体数字的三分之一或五分之二,有时甚至会和被耕地数量持平。人们还记得有两年休耕地的面积还超过了被耕地的面积。是的,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渐渐地,随着家族世仇的衰减,休耕地的数目在萎缩。那些土地曾是马克的特殊欢乐。它们成为了卡努法典力量的证人。整个家族允许他们的土地被闲置,让他们自己遭受饥饿,如此血才会被赎救。相反的,也有行为正好相反的家族,他们逐季乃至逐年地推迟血的赎救,去收割充足的玉米,好让自己在庇护塔中待的时间能更长一些。你可以自由选择保留你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或不要它,卡努法典是这么说的。每个人都可在玉米和复仇之间做出选择。一些人可耻地选择了玉米,相反,其他人则选择了复仇。

马克·阿克瑟里亚曾经有许多机会看见那些投身于家族世仇的家族的土地,一块连着一块。

那幅图景总是相同的:这里有一块被耕地,那里有一块休耕地。被耕地里的土块让马克·阿克瑟里亚觉得是某种可耻之物。从土地里升腾出的水汽,土地的气味,以及其半腐朽般的柔软都让他感到恶心。但是相邻的休耕地,及其看上去像是皱纹又像是咬紧的牙关一样的不规则图案,几乎要把他感动得落泪。在高地地区的每一处,图景都是相同的——被耕地和耕地,在公路的一侧或另一侧,接近然而疏远,以仇视的姿态彼此相望。更特殊的是一到两个季节后它们的位置就会被交换;休耕地突然间就变得肥沃起来,而被耕地从此闲置。

也许是那天早上的第十次,马克·阿克瑟里亚叹了口气。他的思绪仍然遥远。他把目光从土地转向了公路——他为卡努法典服务曾经步行或骑马而经过的公路。可憎山大道、阴影大道、黑德林河路、白德林河路、巴德路、旗里的主干道、十字大道——所有这些都夜以继日地被高原上的人们经过。一些特殊的路段被永恒的贝萨所保护,那就是说,任何在公路的那些部分杀了人的人,将会受到整个地区的人的报复。照那样的规定,在旗里的主要公路上,从彼得桥到大无花果树的地段都是在尼卡基和沙拉地区的贝萨的保护下的。任何在那里受到伤害的人,都由尼卡基地区和沙拉地区的人为他报仇。同样,在阴影大道,从雷卡田地到聋人磨坊的路段是被贝萨势力所覆盖的。克拉吉路直到冷河也受益于贝萨。尼卡基和沙拉的庄园也受到贝萨的保护,十字大道上的老客栈亦是如此——除了其马厩。年轻寡妇客栈也是如此,连同它的北门外四百步范围内的公路路段;仙女河周围半径四十步范围内的八条峡谷;雷兹家的庄园以及鹤鸟牧场,统统如此。

他试图逐一地回忆起被一个特殊的贝萨保护的其他地方,以及那些被每个人的贝萨保护的地方——就是说,那里是禁止复仇的。比如所有的磨坊,以及它们周围半径四十步的范围,还有瀑布以及周围半径四百步的范围,因为磨坊的噪声或水流倾泻的声音让人听不见复仇者警告的喊声。卡努法典把一切都想到了。马克·阿克瑟里亚经常想,那些被贝萨保护的地方是给世仇设限制,还是反过来帮助仇杀数目的增长。有时在他看来,因为这种保护适用于任何一个过路人,这些地方就把死亡推到了一边,但是有时他又反过来想,在贝萨保护下的那些道路和客栈,因为它们承诺了会为那些可能在其间遇害的人复仇,因此会导致新的世仇争斗。在他的脑海中,所有这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如同卡努法典中其他的许多事一样。

在过去,他曾经问过自己同样的一个问题,是关于那些主题为家族世仇的民谣的。那些民谣在整个高原被传唱。在不同地区的部族里有许多的吟游诗人。人们在任何一条路上都会遇到他们,在任何一个客栈都会听见他们的演唱。很难说那些民谣是提升了还是减少了死亡的数目。事实上两种作用都有。那些口口相传的传说的作用也是同样的。它们讲诉的是发生在古代或稍近时期的事,在冬天夜晚的火炉旁被讲述,然后流传开,如同那些旅人们经常干的那样;然后在另外一些夜晚以另一种形式讲述出来,就像一个先前的客人,当他回来时,已被时间的流逝所改变。有时马克发现那些故事的部分内容已经被那些可恶的杂志出版了,被添油加醋地登载在专栏中,如同被埋人了棺材里。对马克·阿克瑟里亚来说,被印在书里的东西只是口头讲述的尸体,有时还伴随着拉枯特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