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9/11页)

“我能在黄昏前赶到那里吗?”乔戈问他。

“我认为可以,”他说,“就在夜幕降临前后。”

乔戈再次出发。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因疲惫而走得非常缓

慢。有时他甚至相信傍晚在推迟到来,好让库拉一直这么远下去;有

时他又想是库拉在让傍晚延迟,不让它降临到地球上。

有一次他想他能从雾中辨认出库拉的轮廓了,但是那团影子被证明只是一座女修道院,就像他在这漫长的一天的早晨看到的那一座。往前更进一步,他又一次觉得他离库拉近了,甚至想最终他可以看见它在一座陡峭的小山山顶上,但是继续走下去他才看清,那不是欧罗什的库拉,那根本就不是一座建筑物,也不是什么实物,只是一片稍微暗一些的雾而已。

当他发现自己再一次形单影只地走在公路上时,所有到达城堡的希望都落空了。道路两边的空旷土地因为一些蔓延生长的灌木而看上去更空旷了,仿佛那些灌木是怀着某种罪恶的念头生长着似的。此刻,他看不见任何村庄,无论离道路有多远,最糟糕的是他已经确信它们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不时地抬起头,在视野中寻找着库拉,他一次次地认为自己已经看见了它,但是又一次次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从童年时起,他就听说过这座高贵的城堡,它为好几个世纪以来男人们对法典的坚持和执著而存在。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它,对它也没有更多的了解。高原上的人们只是简单地把它称做“欧洛克”,从他们的故事中也很难想象这个地方的外貌。现在乔戈虽然看见它在很远的地方,但他并不相信那真的就是城堡,他也看不清它的形状。在雾中,它的轮廓既不高也不矮,有时他觉得它一定是分散着的,有时又觉得它该是一座集中的建筑物。乔戈发现它给他这样一种印象:道路是呈Z字形往上延伸的,他的视点的不断变化也使得那座建筑在不断变化。但是即使他已经离它很近了,还是不能很清晰地辨认出什么。他已经确定那就是城堡了,可不一会儿又认为那肯定不是。有那么一刻,他想他看见的是一片屋顶覆盖着好几座不同的建筑,但在下一刻,他又觉得是几片屋顶覆盖着同一座建筑。当他走近的时候,它的外貌改变了。现在他想他看见的是一座城堡——高耸在一圈看起来像是外围建筑的结构中间。但是当他又往前走了一点儿,主堡却消失了,他只看见了那些外围建筑。然后这一切又轮番被打破,他走得更近一些时,看见它们并非防御性的城堡,只是某种居住性的建筑,部分甚至都称不上居所,只是一些废弃了的长廊。城堡究竟在哪里呢?我走错路了吗?

他一筹莫展。而正在此时,一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死亡税?”那个人问道。他偷偷瞥了一眼乔戈右边的袖子,不等乔戈回答,就朝一个长廊伸出了胳膊。

乔戈往那个方向转身。他觉得他的腿都快支撑不住自己了。他面前是一扇木门,非常老旧。他转回头去,似乎要问那个人如果他进人门内,会有谁来跟他讲话,但是那男人已经走了。他盯着那扇门看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去敲门。木头几乎都朽坏了,钉满了各种各样的钉子,胡乱凿入了许多铁片—大多数都歪歪扭扭的,好像也没什么用处。所有这些金属都插在这么一块朽木上,就像一位老人的手指甲一样。

他开始敲门,但是他注意到那扇门虽然被敲人或是被刺入了那么多铁片,却没有门环,甚至连锁的痕迹都没有。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门是半开的,于是他做了一件他此前从未做过的事:他把门推开,却并没有事先叫喊:“噢,房屋的主人!”

长长的房间半明半暗。起初他想这是个空房间,接下来,在一个角落里他看见了一堆火。也称不上是一堆火,潮湿的木头烧起的烟比火焰更多。一些男人在这个房间里等待着。他闻到他们斗篷上浓浓的羊毛味道,然后才看清了他们的样子,他们或坐在木头凳子上,或蹲在角落里。

乔戈也挤到一个角落中去,把来复枪放在两膝中间。他的眼睛一点点地习惯了那种很暗的光。烟刺得他的喉咙有些发紧。他注意到他们袖子上的黑色丝带,于是明白了:和他一样,他们到这里来是来付死亡税的。有四个人,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他看见了五个。但是不到十五分钟后他觉得还是四个。被他看做是第五个人的,其实是最暗的角落里立着的一根木头。

“你从哪里来?”离他最近的一个人问他。乔戈告诉了他他们村的名字。

外面,夜色已经降临了。对乔戈来说,天好像是在他穿过长房间的入口时陡然黑下来的,就好像一片废墟的一堵墙,你刚离开它的影子,就突然间倒了下来。“没有多远嘛,”那个人说道,“我可不停歇地走了有两天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