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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走开,拿出小刀又开始削木头了。但安娜想再问他些什么的时候,他挥手让她走开。

一周以后,那两个救了萨姆纳的因纽特猎人回来了。他们的名字叫乌尔冈和梅诺克。两个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但却是兴高采烈的样子。他们留着长长的头发,男孩子气十足。他们身上的棉袄又旧又破,臃肿的熊皮裤子上沾着一块块的海豹油渍和烟草汁。他们一到这里,就安顿好了狗,然后向安娜和她的兄弟问好。之后他们把神父拉到一边,说想让萨姆纳参加他们下一次的狩猎活动。

“他们并不需要你去狩猎,”神父稍后告诉萨姆纳,“他们只是想让你跟他们待在那里。因为他们觉得你有种魔力,可以吸引动物走向你。”

“那我要跟他们去多久?”

神父走到外面去找他们确认。

“他们说一周,”他说,“他们会给你一套新的毛皮衣服,还会分给你一份猎物。”

“告诉他们我可以去。”萨姆纳说。

神父点点头。

“他们都是善良的小伙子,但是粗鄙,也比较原始,甚至连一个简单的英语词都不会说。”他说,“你和他们一起生活的时候,可以做一个文明的典范。”

萨姆纳看着他笑了起来。

“我可做不了你说的什么典范。”他说。

神父耸耸肩,又摇摇头。

“你的品格比你认为的还要高尚,”神父告诉他,“你对自己的秘密守口如瓶。我知道你不想说,但是我也观察你好一阵子了。”

萨姆纳舔舔嘴唇,往炉子里吐了一口唾沫。黄色的痰在炉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很快又消失了。

“那么我希望你现在不要再观察我。无论我好,或者是不好,这都是我个人的事情。”

“那是上帝和你之间的事情,”神父回答说,“但是我真不想看到一个正派的男人错误地判断他自己。”

萨姆纳透过小屋的窗户看着外面两个邋遢的因纽特人,还有他们的花斑猎犬的身影。

他说:“还是把你的建议留给需要的人吧。”

“那是上帝给出的建议,而不是我个人给予你的。即便一个活着的人不需要这些建议,我依然要给予他。”

早上,萨姆纳穿上一套毛皮衣服坐在了猎人的雪橇上。他们把他带回冬季营地,那里有一排低矮的圆顶雪屋、几架雪橇、帐篷杆,还有晾衣架。一些木头和碎骨头散落在被踩得乱七八糟、尿迹斑斑的雪地上。他们一到营地,就迎来了一群女人和孩子们的热情欢迎,还有一阵狗吠声。

萨姆纳被引到了一间比较大的雪屋里坐下。雪屋的屋顶和地面都衬有驯鹿皮。屋子正中有一盏皂石做的鲸脂灯,用来照明取暖。房间里潮湿昏暗,散发着一股烟味和鱼油的腥臭味。其他人有说有笑地跟着他进屋了。萨姆纳往烟斗里填满烟草,乌尔冈用鲸鱼皮做成的细蜡烛帮他点烟。黑眼睛的孩子们,一边啃着手指,一边静静地凝视着他。萨姆纳不打算说话,也不想用眼神和手势跟人交流。如果他们相信他具有魔力,就让他们相信好了。他也没有义务去纠正什么,或者去教会他们什么。

他看到一个女人在灯上用一只金属平底锅加热海豹血。当血开始冒热气的时候,女人把锅从低矮的火苗上移开,随后将它递给大家。每个人都喝了海豹血,然后传给下一个人。这不是什么仪式,也毫无仪式感。萨姆纳明白他们只是用这种方式吃东西而已。当锅传到他这里的时候,他摇摇头;当他们一再坚持把锅递给他时,他只好拿了过来,闻了闻味道,就传给了右手边的男人。紧接着他们给他一片生的海豹肝脏,但他还是拒绝了。他意识到自己现在冒犯了他们,他看到他们眼中闪烁着难过和困惑的眼神,于是他想也许退一步更好,会更容易一些。当锅再次传到他手中的时候,他接受了,喝了一些。那味道并没有令人不悦,他吃过更差劲的东西。这玩意儿令他想起没什么咸味的、油腻的牛尾汤。他又喝了几口,表示自己十分愿意饮用它。然后,他把锅传给了下一个人。他感受到人们因为他接受了礼物而产生的那种欣慰和快乐。这样,他在某种程度上被他们接受了,成为他们的一员。

他并非不想多给他们一些信赖感,尽管他知道那并不是真实的。他没有成为他们的一员——他不是因纽特人,而是一名基督徒、爱尔兰人和医生。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那是他本不想放弃的一种特权和快乐。用餐完毕,人们开始做游戏和唱歌。萨姆纳看着他们,当他们邀请他的时候,他也积极参加了。他抛起一个海象骨头做的球,然后试图用一个木制杯子接住它;他淳朴自然地跟着他们唱歌。他们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有时还指着他哈哈大笑。他告诉自己,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那套新的毛皮衣服和他们承诺的那份猎物——这些他都会偿还给神父。他急着还他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