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3/5页)

奥托和卡文迪什冲出去检查捕鲸小艇,回来的时候变成了雪人,瑟瑟发抖。男人们用毯子裹住身体,围着帐篷中间一个小号铁炉取暖。萨姆纳在帐篷边缘蜷缩着,他拉下帽子盖住眼睛,很想睡一会儿,但是却迟迟无法入睡。他现在很确定装有阿片酊的药箱已经被送上了黑斯廷斯号。第一小队误把属于他的储物箱送了过去。他想,如果只有一个晚上没有阿片酊,也还能过,但是暴风雪肆虐,他们还要在冰上度过第二个晚上的话,他肯定就会难受坏了。他心里咒骂自己为什么不看好自己的必需品,咒骂琼斯为什么不仔细装船。他闭上眼睛试图想象自己身在其他地方,不是在德里,而是在贝尔法斯特,坐在肯尼迪酒吧喝威士忌,或是在拉甘划船,在解剖室和斯威尼、穆尔凯尔一起抽着廉价的粗烟,聊着姑娘们。过了一会儿,他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里,但是并没有真的睡着,却也不算是醒着。其他人被黑暗笼罩,彼此紧靠着取暖,在他身边打着鼾。那种紧靠在一起聚集起来的热气,很快就被打着漩涡吹拂的寒冷空气带走了。

几小时后,暴风雪平静了下来。忽然,就在这时,浮冰发出了可怕的声响。就在他们睡觉的地方,浮冰向上颠了一下。帐篷的一根杆子倒了,铁炉也翻了,很多发红的热煤溅落到毯子上和短大衣上——着火了。萨姆纳不知所措,胸口紧张。他穿上靴子,冲到外面的黑暗之中。天空中飘着雪花,仿佛在他眼前形成一层面纱。他看到浮冰边缘有一座巨大的蓝色冰山,如沙漠中的沙丘,正向东快速移动。当冰山移动时,会摩擦浮冰的边缘,然后撞下房子大小的冰块,就像车床上被切割的金属那样。浮冰在萨姆纳脚下颤抖,二十码外出现了一道锯齿状的裂缝。他担心整个冰原会在这种压力之下被挤碎,这样一来,所有东西——帐篷、捕鲸艇、人——都会掉入海里。此时没有人待在第二个帐篷内,男人们要么跟萨姆纳一样呆呆地站在外面,要么忙着把捕鲸小艇拖到远处去,以保证安全。看着这一切,萨姆纳感到他看到本不该看到的东西。他正在成为某个他不想成为的角色——一个令人讨厌的真相告知者。

混乱突如其来,又戛然而止。冰山不再摩擦冰原的边缘,令人颤抖的撞击声也随之消失,只剩下风的怒号,以及男人们发誓和咒骂的声音。萨姆纳第一次注意到雪花正向他的左脸扑来,挂在了他的胡子上。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被包裹起来,猛烈的风雪使他与世隔绝。仿佛真实的世界被遗忘了,他独自存在于雪花形成的旋涡之中。有人拉他的胳膊,指了指他的身后。他看到第二个帐篷正在熊熊燃烧。床垫、地毯和海运箱都在熊熊大火中燃烧。残存的帆布在疾风之中飘动,吐着凶猛的火焰。船员们都惊呆了,盯着这一切,火光映照在他们茫然无助的脸上。卡文迪什踢开余烬,为自己的厄运叹了一口气,喊叫着让他们到剩下的捕鲸小艇里避难。他们动手速度很快,但是毫无章法。他们清空了两条船上的东西,把自己像货物一样装了进去,然后拉紧防水油布罩在上面。结果,里面空间狭小得像棺材一样,而且空气稀薄,恶臭难闻,并且没有照明。萨姆纳躺在光秃秃的、冰冷的木板上,他周围的人都在痛苦而大声地批评着卡文迪什的无能和布朗利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厄运。他们现在只剩下一个愿望,那就是活着回家。萨姆纳筋疲力尽,清醒无眠,但是他的肌肉和内脏很痒,感到一种被啮咬的疼痛——这都是因为对阿片酊的极度渴求。他再次努力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想象自己身在一个温暖快乐的好地方,但他没有成功。

早上,暴风雪减弱了一些。天气寒冷潮湿,灰色的云就压在他们的头顶,浓浓大雾隐藏了浮冰边缘,像分层的石英一般笼罩在远处的山峦上。他们拉开了积雪覆盖的防水油布,爬出捕鲸小艇。

第二个帐篷焚烧后的那些黑色残骸凌乱地散落在冰面上。有一些桅杆半沉在融化了的冰水里,顶部还在冒烟。厨师烧了开水,做了一顿粗糙的早餐。男人们在温热的灰烬中挑挑拣拣,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还能用或还值得保留的东西。卡文迪什在他们当中闲逛,吹着口哨,开一些下流的玩笑。他左手拿着一个搪瓷杯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牛肉汤。他不时像个富有绅士风度的老派猎手一样,捡起一把尚有余温的刀片或是一个硬靴跟。对于一个刚刚看着自己的船被毁、在冰山的挤压下逃出生天,紧接着又遭遇夜里的一场熊熊大火的人来说,他显得异常愉快和无忧无虑。

饭后,他们重新收拾了捕鲸艇,又支起了一顶救生帐篷,边角的地方用装粮食的木桶压实。他们躲在里面一边玩纸牌、一边吸着烟斗,等待着布莱克、琼斯和其他人从黑斯廷斯号回来。大约一小时后,随着雾气的消散,视野清晰了。卡文迪什带着望远镜走到外面,查看是否有小队返回的迹象。过了一会儿,他把奥托叫了出去,又过了一会儿,奥托叫了萨姆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