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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两小时,船身已经向前倾斜,船首斜桅躺在冰面上,前桅也断成两截。卡文迪什派出布莱克,让他抢在其他桅杆尚未折断之前率领一队人马登船,先去抢救物资、帆桅杆和索具,以及在其他桅杆折断之前先放倒它们。船桅被拆下,只有尾部深深扎进一堆冰块里。整个船身看上去乱七八糟,姿态荒谬可笑。萨姆纳问自己怎么会信任一堆木头、钉子和绳子组成的脆弱集合体能保护他周全?

他们指望乘坐黑斯廷斯号逃离这里。黑斯廷斯号就在离这里往东四英里的地方,靠近陆冰的边缘。卡文迪什在一个小帆布背包里装满饼干、烟草和朗姆酒,然后就背着它出发,开始在冰上行走。几个小时后,他回来了,看上去筋疲力尽,脚很痛,但是他显然颇为满意。他宣布坎贝尔船长已向他们提供庇护和款待,现在所有人员和物资都要立刻转移。所有人分为三组,每组十二个人,大家用捕鲸小艇当运输物资的雪橇。头两组中的一组由布莱克带领,另一组由鲸鱼琼斯带领。这两组立刻出发。第三组则在废弃的沉船旁待命,直到他们回来。

萨姆纳整个下午都睡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的垫子上,他身上盖着地毯和毛毯。当他醒来时,看到达拉克斯就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旁边有铁匠看守。他的手腕被铐在一起,两腿分别锁在一个三滑轮组上。自打上次达拉克斯在船舱里杀死布朗利以来,萨姆纳就一直没有看到过达拉克斯。所以,现在突然看到他顿时很惊讶,心中也升起一阵强烈的厌恶感。

“别害怕,医生,”达拉克斯对他说,“有这些木头玩意儿在我身上晃来晃去,我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萨姆纳把身上的毛毯拿下来,站起身来走过去。

“你胳膊怎么样了?”他问道。

“你问的是哪条胳膊?”

“右臂,就是嵌进约瑟夫·汉纳的牙齿的那条。”

达拉克斯摇摇头表示对这个问题不屑一顾。

“就是个小伤口,”他说,“我总是复原得特别快。但是你知道吗,那颗牙齿是怎么到那儿的,我现在也不明白。”

“所以你完全没有后悔吗?你也没有负罪感吗?”

达拉克斯半张着嘴,皱着鼻子,又用力吸了一下。

“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接下来就要在船舱里杀了你?”他问,“就像打烂布朗利的脑袋一样打烂你的脑袋,你当时是不是那么想的?”

“那你还能打算干什么呢?”

“哦,我也没想那么多。我是个实干家,不是思想家。我只是跟着感觉走。”

“那你就没有良心吗?”

“一件事发生,紧接着就是另外一件事。为什么第一件事就比第二件事更重要?为什么第二件事又比第三件事情重要?你告诉我为什么。”

“因为每件事情都是独立且独特的,有一些事情是善的,有一些事情则是恶的。”

达拉克斯又狠吸了一下鼻子,挠挠脑袋。

“这些不过是没有意义的空话而已。如果他们要绞死我,是因为他们可以绞死我,还有他们想绞死我。他们就是在跟着他们的感觉走,就像我跟着我的感觉走一样。”

“你根本不承认任何权威,你自己就没有是非曲直的观念吗?”

达拉克斯耸耸肩,露出上颚的牙齿,好像在笑。

“你这类人总爱问这种问题,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而已,”他说,“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其他人更聪明,或者更明白。但他们并非如此。”

“你真觉得我们和你是一样的吗?怎么可能?难道我是像你一样的凶手吗?这是你指责我的地方吗?”

“我看过太多的杀戮了,而且我不是唯一会那样做的人。我跟其他人没什么分别,无论是付出还是索取。”

萨姆纳摇摇头。

“不,”他说,“我不会接受你这种说法。”

“你取悦你自己,就像我取悦我自己,你接受适合你的东西,拒绝不适合你的东西。法律不过是个名义上的东西,它只为乐意接受的人而生。”

萨姆纳感到眼球后面越来越痛,胃里一阵反酸。跟达拉克斯说话,就好像把声音喊进黑暗之中,还期待黑暗以同样的方式作答。

“这儿没人跟你有一样想法。”

达拉克斯再次耸耸肩,看着远处。在帐篷外面,一些人在雪地上玩着一个滑稽的板球游戏。他们用棍子当球拍,在打一个用海豹皮和锯末做成的球。

“你为什么要收着那枚金戒指?”他问,“为什么不卖了它?”

“我只是想留作纪念。”

达拉克斯点点头,在回答以前,他嘴里咕哝着。

“在我的字典里,一个男人要是连他自己都害怕,那他就不算什么男人。”

“你觉得我害怕?我为什么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