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13页)

“戴尔!”

“回答!”

“你今天要跟我们说话吗?”

“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要,不要,要……”

“他说他要说话。”

“不要。”

“你今天不会嚎叫吧?”

“不会。”

“先生,狗才会嚎叫。你手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我不记得了。”

“记下来,瓦格纳。疯子是非常狡猾的动物。我敢打赌,这些伤疤是他自己弄出来的。你口中的那个玛丽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

“他撒起慌都不用打草稿。想来你了解自己的家人吧?”

“他们都死了。”

“你的朋友呢?疯子也会有朋友的吧。”

“我一个都没有。”

“戴尔!你想获得自由吗?想去走廊吗?”

“是的,先生。”

“那你愿意为自由付出什么代价呢?”

“我什么都没有。”

“如果你有呢,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一切。”

“用不着一切,先生。这样回答太疯狂了。哈!我们带他去那儿,瓦格纳。病人有礼貌吗?抱怨吗?”

“有人比他更糟糕。”

“那就再看看吧。再等一个月。如果他表现不错,就把他的脚镣拿掉。确保在他的床上铺上新麦秆。我从来没闻过这么臭的东西。我的狗怕是也不想待在这里。”

“亚当。我想我肯定会死在这里。”

“很多人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

“然后呢?”

“那些没有死的人都活过来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不要与人为敌。”

“这就够了吗?”

“我会想象自己去了很远的地方。在脑海里,我会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跟我喜欢的人说话。”

“我听见一个女人在唱歌,不知道昨晚还是昨天白天。我不记得什么时候了。”

“看护是晚上带她们进来的,她们是来慰问看护的。”

“这里有疯女人吗?”

“她们被单独关在别的地方。有时候你能看到她们,或者听见她们的声音。”

“亚当?你到这里多久了?”

“三百五十九晚三百六十天。”

“戴尔!”

“先生?”

“希望你的头上起水泡。”

“求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

“头上长水泡是很痛的。”

“好了,要是没有一点点不舒服,你是不会好的。”

“求你不要这样。”

“我觉得你是不想康复了。”

“我想啊。”

“我认为你不想。”

“我想,先生。”

“那我就让你的头起水泡。我想做的事没有办不成的,对吗,瓦格纳?”

“是的,先生,完全正确。”

1768年万圣节那天,詹姆斯·戴尔的脚镣被解除了。虽然他现在可以在走廊里进进出出,但他仍然待在自己的单间里。除非亚当带他出去,将他介绍给其他伙伴:克伦威尔、佩里克莱。六个旧约的先知正和一个卖啤酒的、一个提着一篮子贝壳的男孩、一个提着一篮子橘子的女孩讨价还价。奥康纳是看护,他记得詹姆斯,用棍子的一头戳他的胸膛,把他戳翻在地,然后就没兴趣了。

一个脑子糊里糊涂的卫理公会教徒正在手舞足蹈地布道,还要驱赶一群恼人的蜜蜂。其他的病友要么坐着,要么躺着,要么站着。有的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有的穿着杂色的衣服,有的裹着毯子。他们或是挠着伤口,或是以脚踝为支点摇摆着。有人在呻吟,有人流口水,有人哭泣。一个秃头的裁缝站在那名卫理公会教徒的脚旁,对着空气比画着,像是裁剪衣服。噪杂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活像教堂里来了一群动物。

詹姆斯的手指从将男女分开的栅栏伸了过去,“那是什么?”

亚当说:“他们说是‘棺材’,用来惩罚有暴力倾向的人。”

他们朝栅栏走去。另一边有个狭窄的箱子,大约五到六英尺高,下面有两个小小的铁轮,靠近箱子顶端的地方有一个直径六英寸左右的洞。詹姆斯从洞里看到一张女人苍白的脸。

亚当说:“那是多特·弗莱尔。”然后冲她喊道,“日安,多特。”詹姆斯说:“她准是吃了不少苦头。”

“她早就习惯了。这个女人很疯狂的,连看护都怕她。”

“她不是一直待在这玩意儿里面吧?”

“也有安分的时候。”

这时,棺材里响起一个声音,给人一种遥远、肃穆的感觉,像是神谕:“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亚当,姐妹。”

“另一个呢?”

“他叫詹姆斯。最近才解除的脚镣。”

她开始唱歌。这时,亚当又说:“她爸爸是音乐家,在井里淹死的。”

她提高嗓门,歌声在箱子里回荡。一个叫帕斯莫的女看护敲了敲木箱。多特·弗莱尔的歌声撕裂了空气,将寂静驱散,给人一种疯疯癫癫的感觉。另一名看护过来了。他们把棺材推走了。歌声渐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