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18页)

他要走多远?得让马车在目之所及的地方才行。否则,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迷路,到时候偏离道路,分不清东南西北,天气越来越冷,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当他倒下时,不出几分钟就会被雪掩埋。直到春雪融化,到时候,某个乡下人带着狗路过这具冻僵的尸体。在这么一个荒郊野岭的地方,大地不断发出低沉的呼啸声。

他回头望去,“赛尔维妈咪”虽然模糊不清,但仍然可以看见。再走十步,再回头望了望。他数着脚步,走了七步,停下来。在前面的风雪中,某个东西正在移动。那是一个人吗?原来是两个。一个站着,一个倒在雪地里。路边有一辆车,一辆两轮马车,车轮深深地陷入雪地里。还有一匹马。

牧师紧握着树枝,慢慢靠近。无论他们是谁,看起来都不像杀人犯。比起实施暴行的作恶者,他们更像是受害者。

“喂——”

这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把手枪,直接对准牧师的脸,然后让他把手放到两边。牧师走近后,也放下了树枝。

“是戴尔医生吗?”

他们都站在马路上。剪成平头的戴尔,脑袋上被砍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血汩汩地往外冒。

“亲爱的先生,出什么事了?你被抢劫了吗?”

“你认识我,先生?”

“我在巴黎的皇家广场见过你。”

“我没有见过你。”

“先生,我是朱利叶斯·莱斯特雷德牧师。这是你的同伴吗?他伤得很重吗?”

“他是左马驭者。我的‘同伴’逃跑的时候击中了他。”

“冲他开枪了?”

“是他先袭击的我,还把我的金币全塞进他的口袋里了。”

牧师跪在左马驭者旁边的雪地里。他可不是小孩了,而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吓得休克过去了,子弹击中了他的手腕,从手肘飞出去。牧师抬头看时,戴尔把身子探进马车,拖出一个旅行袋,还有一个小一点儿的绿色粗呢袋。当他提起粗呢袋时,里面发出微弱的丁零当啷声。

“莱斯特雷德,我想你不是从巴黎走过来的吧。”

“自然不是。马车在那边。”

“如果你能帮我到达最近的镇子,我会万分感激。如果你认识我,那么想来也应该知道我要去哪里。”

“碰上这样的天气,我们怕是谁也走不远。啊哈!他们来了!”

“赛尔维妈咪”悄无声息地慢慢朝他们驶来。费瑟斯通先生坐在马车夫旁边,肩上扛着一杆老式的大口径短枪。牧师想:这次我贸然出来没被人开枪打死算是烧高香了。

“嗬!”

“嗬!在这儿呢!”

受伤的左马驭者被抬进马车里。戴尔紧随其后,鲜血在他的脸上绘出一张怪异的网。那辆两轮马车留下的马匹被拴在这辆四轮马车后的车框上。费瑟斯通先生选择和车夫待在一起。马车里,左马驭者不断呻吟着,牧师手忙脚乱却又无所适从。费瑟斯通太太递给戴尔一块手绢擦脸。他擦完后,将手绢还给她。费瑟斯通太太接过后,小心翼翼地丢在了脚边。

牧师说:“在这样的天气里,那个强盗也走不远。”

“恶人自有恶人帮。”戴尔说,“我发誓,哪怕他上绞刑架,绳子也会‘啪’的一声突然断掉。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哪里都成。有人告诉我们这里有一间修道院……”

费瑟斯通先生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阿布特拉开窗户。

“瞧,”费瑟斯通太太说,“说不定就是那个地方呢?是那个废墟吗?”

那个建筑物看起来就像一艘古老船舶的残骸,中间有两个塔楼,两边是低矮的厢房,其中一间显然已经被遗弃,透过裂开的窗户可以清楚地看见后面飘舞的雪花。另外一间厢房还有点指望,虽然既看不见灯光,也没烟雾,看来并没有人家。

他们停下马车。阿布特先生和费瑟斯通先生敲了敲两座塔楼之间的木门。牧师看着外面,他可不相信门会开。然而它却开了,虽然当时费瑟斯通先生并没有看见谁开的门,直到他快步走回马车时才注意到。在影影绰绰之间,在最后的落日余晖之间,最多只能模糊地看到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手里拿着一盏微弱的灯,灯光在风中摇曳。

费瑟斯通先生和牧师抬着左马驭者,其他人跟在后面,活像一群送葬者:没有戴帽子的戴尔,在皮大衣里瑟瑟发抖的费瑟斯通太太,还有低声嘀咕着的阿布特先生。阿布特先生不时安慰大家:“一切安好。走着瞧吧!”

走廊静悄悄的,空荡荡的房子里没有点灯,到处都散发着潮湿和猫的味道,怪难闻的。

牧师对费瑟斯通先生耳语道:“我相信这个家伙自个儿住在这里。”

费瑟斯通先生赞同道:“他只要有一堆火,盆里有些东西就行。和人分享他们所拥有的东西难道不是一种义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