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6页)

“您这个冒失鬼,把我腿弄伤了。”

“让我看看。”

他把长袜拉到大头皮鞋鞋面上,露出脚踝,上面一条浅红色血印子。“这没什么。”他微微一笑,然后阴阳怪气地说:

“我把这个事情告诉爸爸,就说是您放的套索。”

“哈!这是你自己放的那个。”

“当然这不会是您放在这里的,这里。”

“为什么不会是我?”

“您放不了那么好。您怎么做的,做来我看看。”

“教教我吧……”

那天晚上,我只是很晚才回去吃饭,因为没人知道我去了哪里,玛塞琳不安心。我可也没有告诉她我放了六个套索,不但没有责怪阿尔西德,还给了他十个苏。

第二天,我和他去查看套索,我感到有趣的是有两只兔子中了圈套;我当然全给了他。休猎期还没有结束。这个猎物拿来怎么办呢?给人看见不是自找麻烦吗?这话阿尔西德没有向我说。最后我还是从布特那里知道的,厄特凡也是个窝藏主,阿尔西德和他之间由他的小儿子牵线。通过这件事我会更深了解到这个胡作非为的家庭吗?我偷猎得更加来劲了!

我每晚跟阿尔西德见面;我们逮住了大量兔子,有一次甚至还抓了个狍子;狍子气息奄奄还没死。我想起阿尔西德兴高采烈把它杀死的情景感到不寒而栗。我们把狍子放到安全地方,厄特凡的儿子夜里会来找的。

从那时起,我在白天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出去,空荡荡的森林对我失去了吸引力。我还是在试图工作;索然无味的无目标工作——因为上学期课结束时,我已经把继续代课一事回绝了,那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田野里传来一句歌声,一点杂声,都会使我分心;任何叫声都是一声召唤。多少次我放下书本起身蹿到窗前,却看不到什么东西经过!多少次突然地走了出去……我唯一具备的注意力是一切感官的注意力。

但是当黑夜降临——黑夜现在降临很快——这是我们的时刻,直到那时我没有想到这个时刻那么美;我走出屋子就像走进屋子的小偷。我练就了一双猫头鹰的眼睛。我欣赏更高更摇摆的草,茂密的树木。黑夜使一切凹陷和遥远,土地显得广阔,地面显得深邃。最平坦的道路也像充满了危险,使人感到生存在暗影中的生命到处都在苏醒。

“你的父亲以为你现在在哪儿?”

“在棚子里看牲口。”

阿尔西德在那里宿夜,这个我知道,离鸽子棚和鸡窝不远,到了晚上有人把他锁在里面,他则从屋顶的一个洞里钻了出来;他的衣服还带着家禽的热气味儿……

突然他捡起猎物就往黑暗冲去,好像跌进了陷阱,不做个手势告别,甚至不跟我说声“明儿见”。我知道他回农庄以前——那里的狗见了他都不叫——会去找小厄特凡,把战利品交给他。但是地点呢?我想知道也没法探听出来,威胁、诡计都不奏效;厄特凡家的人都不会让人接近的。我不知道我的疯狂在哪一点上获得最大成功:追逐一个始终在我面前后退的、没有多大意思的秘密,还是过于好奇而编造了这个秘密?但是阿尔西德离开我后去干什么呢?他真的在农庄过夜吗?只是骗得农户深信不疑?啊!我何必自贬身份呢,我只会落得这个下场,既失去他的尊敬又得不到他更多的信任;这使我气恼,也使我失望……

他突然消失了,我留下来格外孤独;我穿过田野回家,踩着沾满露水的草,在黑夜、旷野生活和无拘无束中醉醺醺似的,身上全是汗、泥和叶子。茂里尼尔已经沉睡,玛塞琳房里的灯光像一盏宁静的明灯远远指引我。我说得玛塞琳相信我夜里不出去就睡不着。这是真的:我一想起床就厌恶,我宁可选择粮仓。

这一年猎物极为丰富。野兔、野鸡接连不断出现。布特看到一切平安无事,过了三个晚上以后也兴致勃勃来了,参加我们一伙。

偷猎的第六个晚上,十二只套索我们只找到两只。白天有人来搜查过了。布特向我要了一百苏去买些铜丝,铁丝不值钱。

第二天我很高兴在博卡奇那里看到我的十个套索,我不得不称赞他的劲头。最有意思的是去年我有欠考虑,答应查出一个套索奖十苏,我只得付给博卡奇一百苏。可是布特又拿了他的一百苏把铜丝买了回来。四天以后,同样的事又发生了,又是十只套索被搜去。又给布特一百苏,再给博卡奇一百苏。当我向他道贺时,他说:

“应该受贺的不是我。是阿尔西德。”

“啊!”

太惊讶了会败露我们的事。我控制了自己。

“是的,”博卡奇继续说,“没法不这样,先生,我老了,农庄的事也忙不过来了。孩子代我去査看林子,他熟悉;他也精乖,比我强,知道哪儿去寻找、去发现那些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