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八日(第2/3页)

“现在我该离开你了,”他说,“父亲快要回来了。”

这时我看到她听任他把自己的手放在嘴前一吻,然后他走了。隔了一会,我又悄无声息地走下阶梯,打开教堂的门,有意让她听到,以为我只是刚走进来。

“嗨,吉特吕德!你准备回去了吗?琴弹得高兴吗?”

“是的,高兴极了,”她说话的声音自然极了,“今天我进步真的很大。”

我心中辛酸难言,但是她与我谁都不提起我刚才说的事。

我急于要跟雅克单独见面。妻子、吉特吕德和孩子平时晚餐后很早就回房里去了,让我们两人在晚间勤奋学习。我等待这个时刻,但是跟他说以前,我心慌意乱,我不会或者不敢提到这个折磨着我的问题。还是他突然打破沉默,向我宣布他决心在我们这里过完整个假期。可是就在几天以前,他向我们提到他要去上阿尔卑斯山的度假计划,妻子和我都曾大为赞成;我还知道他选择的旅伴、我的朋友T还等着他去;所以我很清楚这次突然改变计划不会不跟我闯见的那一幕有关,首先我怒上心头,但是害怕我若大动肝火,儿子从今以后不会对我说心里话,也害怕自己出言不逊会后悔,我努力压制自己,用平时的自然声调对他说:

“我还以为T等着你去呢。”

“哦!”他又说,“他不一定等着我,他不愁没有人代替我。我在这里可以像在奥伯兰一样好好休息,这样利用我的时间,我真的相信要比爬山好。”

“这样说来,”我说,“你在这里找到什么事情干啦?”

他瞧着我,感到我的音调中有点讽刺意味,但是,因为他还不明白其中用意,神色自若地说:

“您知道我一直爱书籍胜过爱登山杖。”

“是的,我的朋友,”这次轮到我瞧着他说,“但是你不认为风琴伴奏更吸引你吧?”

他无疑感到脸红了,因为他把手放到额前,仿佛要遮挡灯光。但是他差不多立即又恢复镇静,说话的语气我本来希望不要那么肯定:

“爸爸,不要过分责怪我。我没有意思要向您隐瞒什么,我正要对您承认时您抢先了一步而已。”

他说话从容不迫,像在念书,一句句说得那么平静,似乎这不是在说他自己的事。他表现出不同寻常的自持力实在把我气坏了。他觉得我要打断他的话,举起手像在对我说,不,您可以接着说,先让我把话说完;但是我抓住他的胳臂摇晃。

“我才不愿意看到吉特吕德的纯洁灵魂给你扰乱,”我冲着他喊,“啊!我宁可不再见到你。我不需要你的承认!欺侮人家有残疾,天真无邪,不懂世道,我决没想到你会干出这么卑鄙可恶的事!谈起来还这样若无其事!你听着我说:吉特吕德由我照管,我一天也不能忍受你跟她说话,你碰她,你看见她。”

“不过,爸爸,”他又说,语气依然那么平静,简直叫我怒不可遏,“请您相信我跟您一样尊重吉特吕德。您认为这里面有什么事见不得人,您是大错特错了,我不说我的行为,就是我的意图和我的内心深处也都没有。我爱吉特吕德,我尊重她不亚于我爱她,跟您实说了吧。扰乱她,欺侮她天真无邪和眼睛瞎,这种想法不单对您、对我也同样可恶,”然后他声称他要对她做的,是当一个扶持人,一个朋友,一个丈夫;在下决心娶她以前他不认为应该对我说;这个决心吉特吕德本人也还不知道,他首先要对我说起。“这就是我要向您承认的事,”他又加了一句,“我没有别的要向您坦白的了。请相信这点。”

他的话叫我听了发懵。我听着这些话时也听到自己的太阳穴在跳。我原来一心只想到责备他,随着他把我发怒的理由驳回,我的神志更加恍惚了,以致等他把话说完,我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对他说。

“我们该上床去了。”经过一阵子沉默后我最后说。我站起身,把手放在他肩上。“明天我对你说我对这事的想法。”

“至少跟我说您不再对我发火了。”

“我要在夜里想一想。”

当我第二天见到雅克时,真像是第一次才对他瞧个仔细。我一下子觉得我的儿子不再是个孩子,而是个青年了;我若老是把他看成是个孩子,我闯见的这幕爱情在我看来好像令人发指,我整个夜里都在劝说自己,这样的事情纯属自然正常。我的不满情绪却愈发强烈,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那是以后我才渐渐明白的。目前我必须对雅克说出我的决定。这时一种本能,也像良心一样确切无疑,警告我自己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桩婚姻。

我把雅克拉至花园深处;到了那里我首先问他:

“你向吉特吕德表示过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