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3/8页)

后来,谭波儿听见它们在她房门外呜咽哼叫,用爪子抓门或者在黑人女佣开门时一拥而入,笨拙地爬上床去,虚张声势而呼哧呼哧地趴到莉芭小姐丰满多肉的怀里,在她边讲话边用戴着戒指的手挥动一只金属大啤酒杯时努力去舔酒杯的边缘。

“孟菲斯城里,人人都能告诉你莉芭·里弗斯是什么人。你到街上去问随便哪个男人,不管是警察还是别的人,他们都认识我。我在这座房子里招待过孟菲斯一些最了不起的人——银行家、律师、医生——所有这些人。有一次,两位警察局的副巡官在我餐厅里喝啤酒,而警察局长本人正在楼上我的一个姑娘的房间里。他们喝醉了,跑上去撞开他的房门,发现他在光着屁股跳苏格兰高地舞。50岁的男人,身高7英尺,可脑袋像粒花生米。他是个好人。他认识我。他们大家都认识莉芭·里弗斯。都在这儿花钱像流水似的。他们都知道我的为人。我从来没有出卖过人,宝贝儿。”她喝了一口啤酒,对着杯子喘了口粗气,另外一只戴着镶有像砾石般大的黄色钻石的戒指的手被丰满的乳房处一层层的肥肉所湮没。

她似乎只要稍稍动一动就得喘上半天,这是跟这动作带来的快感完全不成比例的。他们几乎刚一进门,她就开口对谭波儿谈她的气喘病,在他们前面十分费劲地爬着楼梯,把穿着毛料的卧室拖鞋的两只脚沉重地踩在梯级上,一只手拿着串木制念珠,另一只手拿着啤酒杯。她刚从教堂回来,穿着件黑绸长裙,戴着一顶饰有大红大绿的假花的帽子;由于啤酒很凉,酒杯的下半部还凝结着水珠。她笨重地挪动着两条粗大腿,那两条狗在她脚边盘来绕去,而她用刺耳的喘不过气来的母亲般的嗓音对身后的人不断地说着话。

“金鱼眼最明白了,带你上我家要比到哪儿都好。我一直在催他,亲爱的,我催你找个女朋友有多少年了?我怎么说来着,小伙子不能没有个姑娘,好比……”她喘着粗气开始咒骂脚下的那两只狗,停住脚步把它们踢到一边。“回楼下去。”她说,对它们甩动手里的念珠。它们龇着牙,对她恶狠狠地尖声吠叫,她靠在墙上,吐气时带有淡淡的啤酒香,手抚胸口,张开了嘴,拼命喘气时两眼发直,似乎为需要呼吸而感到忧伤和恐惧,矮圆的啤酒杯像没有光泽的银器在昏暗中闪出柔和的幽光。

狭窄的楼梯绕着楼梯井一层层盘旋上升。透过挂着厚门帘的前门和每层楼梯平台后部的百叶窗的光线有着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氛。一种精疲力竭的气氛;濒于灭绝,消耗殆尽——一种为时已久的疲惫,犹如一摊受污染的死水,见不到阳光,也听不到阳光下的白昼的欢快的喧闹。空气中有一股变质食品所散发的略带酒味的怪气味,连天真无知的谭波儿都觉得似乎被看不见摸不着的、混杂在一起的男女贴身内衣所包围,似乎听见他们经过的每扇紧闭的房门后面有陈腐污浊的、久经糟蹋的、已无生育能力的肉体在小心翼翼地悄声细语。那两条小狗在她背后,在她和莉芭小姐的脚边乱抓乱爬,毛茸茸的小腿闪出微光,爪子跟把地毯固定在梯级上的铜条相碰而发出嗒嗒声。

后来,她躺在床上,赤裸的下身包着一条大毛巾,还听得见这两条狗在门外用鼻子用力嗅着,发出哀叫声。她的外套和帽子挂在门后的钉子上,衫裙和长筒袜子放在一张椅子上,她仿佛听见某处有人用搓板洗衣服发出有节奏的刷刷声,于是又痛苦不堪地翻腾着,想寻找匿身之处,就像他们给她脱掉内裤时那样。

“好了,好了,”莉芭小姐说,“我本人曾经流过四天血。没关系的。奎因大夫只消两分钟就能止住的,而米妮会把短裤洗干净烫好,看不出一点血迹的。宝贝儿,这血对你可真是珍贵,值1000块钱呢。”她举起啤酒杯点头祝酒时,帽子上干枯僵硬的假花显得很可怖。“我们做女人的都很可怜。”她说。窗上拉下的遮阳罩挡住了明亮的阳光,像苍老的皮肤似的皱裂出各式各样的纹路,被风吹得微微摆动着,把一阵阵越来越轻的安息日的车马声送进房来,这声音带着节日气氛,持续不断而又渐渐消失。谭波儿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两腿伸直,并在一起,被子一直拉到下巴颏,在披散的浓发的包围下,一张小脸显得很苍白。莉芭小姐喘着粗气放下啤酒杯。她开始用嘶哑而微弱的嗓音对谭波儿说她运气实在太好了。

“宝贝儿,这一带每个姑娘都想方设法要把他搞到手。有过一个女人,一个个子矮小的结过婚的女人有时候偷偷溜到这儿来,她说只要米妮能把他领进房间,就给她25块钱,只要把他骗进屋就行了。可你以为他正眼瞧过她们中间的哪一个吗?那些一夜收费100元的姑娘?没有,从来没有。他花钱像流水似的,不过除了跟她们跳跳舞,哪一个他正眼瞧过一次?我早就知道他才不会要我这儿那些平平常常的妓女呢。我告诉过她们,我说,你们中跟他好上的人一定会戴上钻戒,我说,不过不会是你们这种普普通通的妓女,好了,米妮现在一定把短裤洗得干干净净,烫得好好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