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4月(第4/14页)

“佩吉·古根海姆买了你的画,艾萨克。她的叔叔——”

他发出了厌恶的声音:“你听清楚,佩吉买了你的画。”

“佩吉买了我们的画。你不明白吗?我们一起。你的名字,你的形象,我的画工。”

“奥利芙,这是很严肃的问题,一点儿都不公平。”

“只要再加一幅,一幅就好。”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件事。我像个傻子一样点头同意你的玩笑。我很累,也很蠢。而你现在就像个醉鬼,到处寻找藏起来的酒瓶。”

“怪你的妹妹,不要怪我。我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但它就这么发生了。”

“你本来可以阻止的,你根本不想阻止。”

“你把钱给工人了吗?”

“给了。”

“你不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吗?我们不是得各自作出一点儿牺牲吗——那不算是你的人生信条吗?认识第一天开始你就这么告诉我的。”

“那你作了什么牺牲呢,奥利芙?就我所见,对你来说这只是一个恶作剧。”

“这不是恶作剧。”奥利芙厉声说,把椅子往后一推,正对着他。

“你一直就在把它当恶作剧玩。”

“为什么你和你妹妹都觉得我这么蠢?你知道我爸爸卖过多少位艺术家的作品吗?二十六个,上次我数的时候是这个数。你知道当中有多少个女人吗,艾萨克?没有,一个也没有。女人做不到的,你看。她们没有想象力,虽然我知道她们个个有眼睛、有双手,有心脏、有灵魂。我在得到机会以前就被淘汰了。”

“但你画出那幅画——”

“那又怎么样?我父亲永远不会带着它飞去巴黎的,如果他知道是我的画。我跟这样的成见一起生活很多年了,艾萨克。很多很多年,远在你和我相遇之前。我来这儿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拿我的生活怎么办,我很迷茫。然后我遇到了你。然后是你的妹妹——你多管闲事的小妹妹,可能帮了我人生中最大的忙,虽然真相正在残酷地折磨她——你们来到我身边,改变了所有的事情。我真的很高兴,艾萨克,我不想阻止它。有一天我也许会告诉他——只为看看他脸上的表情。也许那会是个恶作剧,但不是现在。现在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什么太迟了?请不要说你是为了继续帮助西班牙的工人。我不觉得我还能继续忍下去。”

“你拿了我的钱还不开心吗?”

“佩吉·古根海姆的钱——”

“可能让你的年薪翻倍的钱。你觉得我真的不关心这里发生的事情吗?”

“你或许关心,不过那也是表面的,你不了解其中的真谛。”

“但真正弄到钱的人是我,不是你。谁说你才是行家的?”她甩了甩手,“好吧,艾萨克,告诉你我为什么还想接着做下去——是为了我自己。但至少我可以顺便帮助别人。我希望我的画能价值连城,受到举世瞩目,没人能把它们从市场上撤走然后藏起来,就因为——天理不容——这些画的作者是一位女性。还不只是这样。我见过那些成功人士,艾萨克——我知道成功是怎么让人丧失创作冲动的,怎么麻痹他们的。他们成功后的作品都是过去作品的可怕复制品,因为关于他们是谁,他们应该做什么,已经成了一种舆论。”

“我很高兴你说了实话。可如果你署了名字,那幅画还是一样的,”艾萨克说,“你本来可以改变这些事。”

“噢,上帝,我真想掐你的脖子。你太天真了——那会完全不一样。佩吉·古根海姆不会写来恭维的信,她的新画廊也不会让这幅画参展,一切都不会发生。我所有的精力都会用在你说的‘改变这些事’上,根本顾不上画画——而画画才是所有事情里最重要的部分。一个男人可能用来——噢,我不知道,创造杰作的精力——你让我用来‘改变这些事’。你不明白我,因为你一直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活着,艾萨克。你身为男人所做的每件事都是理所当然的。因此,享受荣耀吧,享受金钱吧,为了我接受这一切吧,因为我压根儿没有这种权利。”

“佩吉·古根海姆的一张支票是不会改变这里的政局的。”他说,“你才是那个天真的人。”

“我宁愿天真也不要做一个无聊的人。你们俩是怎么了?这是我送给你们的!你和特雷莎简直一样烦人。”

“我妹妹正在生我的气,”他说,“她是对的。”

“好吧,她也在生我的气。我们都没法做朋友了。事情一团乱,但我们一起面对吧。特雷莎打算生气到什么时候?”

想到特雷莎和她的怒容,想到她的叛逆和正义感,以及随之而来的出格之举,两人暂时熄火,握手言和。“她把我的画放到画架上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到这些,”奥利芙道,“她根本不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