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人们将称我为凶手(第3/12页)

深受触动之后我们心中所想的究竟是什么呢?

雨水继续打在苦行僧修道院的屋顶上,我来回踱步。突然间,我脱口说出了下面的话:

“要么是我们的父亲——奥斯曼大师——出卖并让人杀了我们,要么是我们背叛他、杀了他。”

众人陷入了恐慌,不是因为我说错了,而是因为我说的话没错。我们沉默不语。我继续踱步,心里惶恐不已,担心自己先前的好言好语全都白费了,赶紧对自己说:“快说个阿夫拉西亚布谋杀瑟亚乌什的故事来改变话题吧。可是故事是关于背信忘义[8],我怕不适合。那么,谈谈霍斯陆的死吧。”好吧,不过,我是该讲菲尔多西《列王记》的版本呢,还是内扎米在《霍斯陆与席琳》一书中的故事?《列王记》的悲剧焦点,在于霍斯陆含泪明白了潜入他寝室的凶手竟是自己的儿子!霍斯陆孤注一掷,借口说他想做最后的祈祷,吩咐贴身僮仆去取水、肥皂、干净的衣服及礼拜垫。[9]天真的男孩不明白主人其实是派他去求救,而真地离开房间去准备这些东西了。等到房里只剩下霍斯陆,凶手立刻反锁了房门。在《列王记》最后的这个场景中,菲尔多西语带厌恶地描写阴谋者们找来的这个凶手:他全身恶臭、毛发浓密、大腹便便。[10]

我来回踱步,脑子里塞满了话语。然而仿佛在梦中,我发不出半点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到其他人正在低声交谈,说我的坏话。

他们猛然出手抓住了我的双腿,冲劲之大我们四个人全摔在地上。一阵短暂的扭打挣扎之后,我被他们三人仰天压倒在了地板上。

其中一个人坐在我的膝盖上,另一个人按住了我的右臂。

霍斯陆遇害                              

(From, Ebadollah Bahari - Bihzad: Master of Persian Painting, I.B.Tauris

Publishers, London, New York, 1996: p. 140  The Murder of Khosrow)

   内扎米《霍斯陆与席琳》插图

作者:贝赫扎德

绘制年代:1494年

流派:赫拉特画派

原图尺寸:20x14厘米

收藏在不列颠图书馆

席路耶弑父

内扎米《霍斯陆与席琳》插图

作者:哈伊达尔•古里

绘制年代:1624年

流派:后期设拉子画派

原图尺寸:22.5 x 14.7厘米

收藏在巴黎国家图书馆

黑跨坐在我身上,全身的重量紧紧压住我的肚子和胸膛,并用双膝钉住了我两边的肩膀。我完全无法动弹。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动,重重地喘气。我脑中想起了一段过去的事:

我已故的伯父有个流氓儿子,比我大两岁——我希望他在抢劫商旅队时遭逮捕,早已被砍头。这头嫉妒的禽兽,因为知道我的才识比他丰富又较聪明,总是随便找借口向我挑衅,不然就是坚持与我摔跤。当他很快制伏我之后,会把我压倒在地,和现在的黑一样,用膝盖顶住我的肩膀。他会盯着我的眼睛,就像黑现在这样,然后垂下一丝唾液,缓缓地对准我的眼睛,等待它一点一滴积聚。他非常享受观看我把头左甩右转试图躲避唾液的挣扎。

黑叫我别想隐瞒任何事。最后一幅画在哪里?快说!

我感到无比懊悔与愤怒,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先前说的一切全是白费唇舌,没发现他们事先已经达成了协议;第二,我没有逃走,想像不到他们的妒意竟然强烈到这种地步。

黑恐吓我说,如果不交出最后一幅画,就要割断我的喉咙。

多么荒谬呀。我紧闭嘴唇,好像担心如果自己张开口,事实就会顺口溜出。另一方面我也在想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如果他们彼此达成了协议,把我当成凶手交给财务大臣,这么一来他们就能逃过一劫。我惟一的希望只能仰赖奥斯曼大师,他或许会指出另一个嫌犯或另一条线索。可是话说回来,我能确定黑关于奥斯曼大师的说法都是正确的吗?他们会不会先当场杀死我,之后再把罪名加在我身上呢?

他们拿匕首抵住了我的喉咙,我看到黑脸上立刻闪现出了一抹掩饰不住的欢愉。他们打了我一巴掌。匕首是不是割进了我的肌肤?他们又打了我一巴掌。

我心中归纳出了下面的逻辑:只要我保持沉默,一切都会安然无恙!这个想法给了我力量。他们再也掩藏不住一个事实了:从当学徒那天起,他们始终嫉妒我。毋庸置疑地,我,上色的手法最纯熟,线条画得最直,镀色的作品最佳。他们强烈的妒意让我深爱他们。我向我挚爱的弟兄们微微一笑。

其中一个人,我不想要你们知道是谁做出了如此下流的行为,热情地亲吻我,好像在亲吻渴求已久的情人。其他人把油灯拿到我们身旁,在灯光下观察我们。对于我挚爱弟兄的亲吻,我不得不以同样的深吻回报。倘若一切都将结束,至少让大家知道最好的细密画是我画的。找出我画的图画,自己亲眼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