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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耿耿于怀,因为他对穆罕默德的评语也差不多。而且,我甚至在这段形容语中发现安慰之意,激励我鼓起勇气扪心自问:为什么我从来不曾对自己承认,买下那本书,并且阅读它,其实,只是想要得到那漂亮的女孩?

当那本书像一只有魔力的胆怯小鸟躺在我的桌上,而我毫不掩饰地以眼神表达对嘉娜的爱慕,目不转睛盯着她,浑然不觉自己正瞪着人家看的同时——也就是说,当我经历生命中最狂喜陶醉的时刻之际——望着我们的,除了穆罕默德,还有远处的精工也正监视着我们三人,这点才真正令我无法忍受。

“我以为自己恋爱了,也乐于接受这个事实,我以为这样的巧合就是人生的本质,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他人策划的虚构事件罢了。”我这个被骗的男主角说道,决定离开房间去看妙医师的军械库。但英雄还得弄清楚更多事情,进行更多研究,所以他得再工作一小时。

我拼了老命列出一张清单,上面全是叫作穆罕默德的年轻读者资料。这份名册是妙医师手下一丝不苟的手表密探们,以及安那托利亚所有悲痛商人的杰作。因为舍奇索夫没有查出穆罕默德的姓氏,我弄了整整一大串名单,不知道如何判断。

时间很晚了,但我确定妙医师还在等我。我朝着之前在时钟滴答声中玩比齐克牌戏的房间走去。嘉娜和妙医师的女儿们已经回房,牌友们也都回家了。妙医师退到房间最里面的角落,整个人深陷在又软又厚的椅子上读书,仿佛想避开煤油灯射出的光线。

他察觉我进屋,取了一把镶着珍珠母的拆信刀夹进书里,并合上书本,站起身说他一切就绪,一直在等我来。我想稍事休息片刻,以免阅读太久眼睛过于疲累。他很确定我对所闻所见,以及搜集到的资料相当满意。人生不就是充满狡诈的王八蛋浑球,以及令人惊讶的命运和体验吗?但是,他已下定决心,把拨乱反正当作己任。

“档案与索引都由在刺绣工厂工作的玫瑰贝拉小心地打点。”他说:“至于玫瑰蕾,身为尽责的女儿,她很愉快地管理信件往返,负责写信给我顺从的手表密探们,在信中加注我的指令和回应。每天下午,我们边喝茶,边听玫瑰蒙德以悦耳的声音朗诵收到的信件。有时候我们在这间房里工作,有时则改在你刚才阅读资料的档案室。在暖和的春夏时节,我们围坐在桑椹树下的桌畔,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对于我这样热爱独处的人来说,那几个钟头,我觉得很快乐。”

我的脑袋不断思索,想找个合宜的字眼,赞美他所有的爱与奉献、全部的关怀与高雅、一切平静与规律。我瞥见了进屋时他放下的那本书封面,原来他正在看《札哥》。他是否知道,自己下令狙杀的雷夫奇叔叔,曾经在某段时间试图将这本插画小说改编成充满国家主义色彩的漫画版本?不过,我没那个心思,为其间的细微巧合大惊小怪。

“先生,我现在可以参观枪枝了吗?”

他以让我放心的亲切语调温柔地回应:我可以叫他医师,或者父亲也行。

妙医师对我展示一把白朗宁半自动手枪,那是一九五六年经由招标,由内政安全部自比利时进口的。他解释说,时至近日这把枪仍然只配给高阶警官。接着,他告诉我关于德国制帕拉贝伦手枪的掌故,说只要加上比枪把厚重两倍的木制手枪套,便可转换成来福枪。这把枪曾偶然走火,直径九厘米的子弹竟然射穿了两匹魁梧的匈牙利驮马,然后射进这栋房子的某扇窗户,再从另一扇窗穿出屋外,最后命中桑椹树的树干。他继续说道,即便如此,这把枪却不易携带;如果想要实用又可靠的武器,他推荐我选择附带安全把手的美制史密斯威尔森手枪。接下来介绍的,是闪闪发亮、令所有枪迷激动莫名的柯尔特左轮手枪,这把枪没有保险,因此即使容易怯场,只要记得扣扳机就行了;但或许有人会觉得,这样未免太像美国牛仔。我们的注意力继而转移到一组德国制的华瑟牌手枪。在所有外国枪枝中,这是唯一成功融入吾人国家意识的厂牌,特色在于外型像国产的刻里卡雷手枪。由于过去四十年来被广泛使用,因此在我眼中,这组枪与众不同。从枪枝狂热分子、军官、巡夜者到面包店老板、警察,这把枪经由他们之手击发了无数次,最后命中诸多叛徒、小偷、花心男人、政客和饿死鬼的尸体。

妙医师对我打包票说,华瑟与刻里卡雷几乎没有差别。在他多次坚持两者都是肉体和精神的一部分之后,我选定了配备击铁[5]的九厘米口径华瑟枪;这把枪容易隐藏,近距离射击时也不必耍花样。妙医师把枪和几大本剪报当成礼物送给我,并且亲吻我的额头。这个动作很得体,令人想起咱们老祖宗对枪枝多么着迷。当然,进行这些仪式之前,我什么话都无须多说。妙医师说,他还有工作要做,而我现在该就寝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