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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已告一段落,”妙医师说:“但我可没打算认输。关于天使的议题应该开诚布公辩论是我的主张,要求建构反映人心与童年的电视机也是出自我的提议,同时我更是一手打造这个装置的人。是我要求所有邪恶的东西,譬如那本把儿子从我身边夺走的书,都应该被赶回它孳生蠢动的巢穴和地狱。我们发现,每年都有好几百名年轻人,因为这种欺瞒,“他们的人生全盘改变”;只是因为手上的一、两本书,“他们的人生陷入紊乱”。我仔细思索每一件事。我没有出席那场集会,其实并不是巧台;因为那场集会,引来了你这样一位年轻人,这也不只是因缘际会。每件事都像我预期地那样逐渐落实。我的儿子在交通事故中过世时,年纪和你一样大。今天是十四日,我就是在十四日失去儿子。”

妙医师张开他的大手,我看见那片四叶苜蓿。他抓着叶柄,细看了一会儿,直到叶片随一阵轻风飘走。风从积雨云的方向吹来,如此轻柔而几不可觉,我只感受到些许凉意拂过脸庞。紫灰色的云仿佛拿不定主意似地,滞留原地不动。淡黄色的光线似乎在小镇外的远方闪动。妙医师说,“现在”那边正在下雨。爬上山丘另一头的岩石峭壁后,我们看见先前覆在坟地上空的云层已经散开了。一只鸢鸟在岩石间筑巢,那里到处凹凸不平;当它发现我们趋近,警觉地振翅高飞,在妙医师的地盘上空画出一道宽阔的弧线。我们静默无声,带着敬意与几分艳羡,目送这只鸟儿翱翔天际。

“土地自有其力量与财富,我酝酿多年、专心致志的崇高主张得以激发为伟大行动,都是拜其所赐。如果我的儿子拥有这样的力量与意志去抵抗大阴谋要的花招,如果像他这样的聪明人没有放任自己被区区一本书左右,或许他就可以感受到现今我获致的创造力和意志力,能够居高临下审视这片大地。我知道,今天你也得到同样的启发,开拓了同样的视野。我一开始就明白,你传达给我的决心一点都不假。得知你的年纪之后,我再也没有保留,甚至不必查探你的背景资料。虽然你年纪不大,和我的儿子遭人无情地狡诈带走时一样,但是对每件事均已理解透彻,所以才会参加商人集会。一位相识下久的泛泛之交指引过我,一个人无法成就的天命,可以透过另一个人重生。我不是平白让你进入保存对儿子记忆的博物馆,除了他的母亲和姐姐之外,只有你和尊夫人曾入内参观。你可以在其中领会自我、过去与将来。凝视着我妙医师的同时,现在你应该知道下一步怎么走。那就是成为我的儿子,接收他的地位,接手我的工作。我的年纪愈来愈大了,热情却未稍减。我想确认这个行动将会长存。我在政府部门有熟人,传送报告回来的人仍在行动。我持续追踪数百名遭欺瞒的年轻人。我会让你看所有相关档案,无一例外,即使我儿子的活动状况报告也一样。只要读这些文件就是了。许多年轻人被带离生命的正途!你不必与父亲及家庭断绝关系。我还希望你去瞧瞧我收藏的枪械。只要说一声“好!”,对你的命运说你愿意。我不是堕落颓废的人,我事事精通。以前多年没有子嗣让我相当苦恼,而他们从我身边把他带走之后,我更加受苦;但最心痛的,莫过于留下的遗产无人继承。”

雷雨云已经分散各处,阳光宛若照亮舞台布景的灯光,满溢在妙医师的土地上。当阳光瞬间照亮一块土地,生长着苹果树和野生橄榄的地平面,还有他儿子下葬的墓地,以及羊栏周围的干土,很快变了颜色。我们注意到一束圆锥状光柱快速穿过整片田地,然后消逝无踪,像一缕不安分的灵魂,完全不把别人的地盘当回事。当我发现从这个制高点向下望,可以饱览一路行来的所有区域,便向后张看,观察沿路走过的岩石峭壁、羊肠小径、丝柏、第一座山丘、树林、麦田,然后认出了妙医师的宅邸,大吃一惊的程度和第一次在空中望见自己家园的飞机乘客不相上下。他的宅院坐落在一片被林木环绕的宽阔平原中央。我看见五个清楚的微小人影正朝松木及通往小镇的道路走去,认出其中一个是嘉娜,因为她穿着最近刚买的栗色印花裙——不对,不只依据这个事实,从步行的仪态、她的站姿、她的细致与优雅,我都能认出她——不对,是因为一见到她,我的一颗心便如小鹿乱撞。突然问,妙医师美丽王国边境的群山后方,某种东西在远处成形,我看见一道叹为观止的彩虹。

“其他人观察大自然时,”妙医师说:“只会看出自己的不足、无能,以及内心的恐惧。由于害怕自身的脆弱,他们把所有恐惧归咎于大自然的无穷无尽和庄严。对我来说,大自然是一种传达给我的强大宣示,让我联想起自己必须紧守的意志力;我把大自然视为内容丰饶的手稿,会坚决、无情并无惧地阅读。就像伟大时代及伟大国家一样,成大事者是那些蓄积深厚实力,并在瞬间进发的人。当时机成熟,当机会展现,当历史将行改写,当伟人蓄势待发,这股伟大的力量将非常严厉且果决地行动。天命也将无情地转动。当伟大的日子到来,我们不会轻易饶恕舆论、报章或现代思潮,对小家子气的假道学和无关轻重的商品,例如他们卖的瓶装瓦斯、丽仕香皂、可口可乐,还有万宝路香烟,也不会客气,因为西方人就是凭借这些商品,欺骗了我们可怜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