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内心的意愿和口头的意愿 法特玛还在上学(第3/5页)

1999年初,他对女儿说了几次“我去你上补习课的地方接你吧”。法特玛在希什利上高考补习班,有时她下课的时间和麦夫鲁特离开协会回家的时间很接近,但法特玛不让他去接。不,她回家并不晚,麦夫鲁特也知道她上什么课、几点下课。每天晚上法特玛和菲夫齐耶,用妈妈使了多年的陶罐和锅子,为麦夫鲁特做晚饭。

那年,法特玛和菲夫齐耶执意要爸爸给家里装电话。费用便宜了,大家都往家里拉了电话线,申请三个月后,电话就可接通。麦夫鲁特惧怕额外的费用,也害怕女儿们从早到晚不停地到处打电话,他没有同意。他最怕萨米哈从早到晚给家里打电话来管他的女儿。麦夫鲁特知道,虽然法特玛和菲夫齐耶嘴上说“我们去杜特泰佩”,但有些日子却只去希什利,和她们的萨米哈姨妈一起在影院、蛋糕店、购物中心消磨时间。有时,她们的维蒂哈姨妈也不告诉考尔库特加入其中。

1999年的夏天,麦夫鲁特没卖冰激凌。推着三轮小车的一个老派冰激凌小贩,在市中心、希什利都无法转悠,更别说做生意了。那类冰激凌小贩,只能下午在老街区卖点冰激凌给街上踢球的孩子们。但麦夫鲁特在协会里的事情慢慢多起来,那个钟点是走不开的。

6月初,法特玛读完了高二。一天晚上苏莱曼独自去了协会。他带麦夫鲁特去了在奥斯曼贝伊新开的一家餐馆,向他提了一件让我们的主人公很不安的事情。

苏莱曼:博兹库尔特到了十九岁才好不容易念完高中,而这还是考尔库特花钱让他上了一家私立高中才拿到的毕业文凭。他去年和今年都没考上大学,人也变得越来越浪荡。他撞了两次车,还因为参与醉酒斗殴进了一趟警察局。他爸爸决定让他在二十岁时去服兵役。对此,孩子一边开始反抗,一边心情沮丧地不吃不喝。博兹库尔特自己跑去跟他妈妈说,他爱上了法特玛,但他并没说“你们去为我提亲”一类的话。春天,法特玛和菲夫齐耶造访杜特泰佩时,跟博兹库尔特和图兰之间又发生了争吵。两个女孩一生气,就再也没去杜特泰佩。(麦夫鲁特对此一无所知。)见不到法特玛,博兹库尔特就只好苦恋了。考尔库特说:“我们让他订婚后去服兵役,否则他会在伊斯坦布尔消失的。”但考尔库特只说服了维蒂哈,没把这事告诉萨米哈。我和他爸爸都跟博兹库尔特谈了话。“我要跟她结婚。”博兹库尔特回避着我的目光说。于是,这个调解的任务就落我头上了。

“法特玛还在上学呢。”麦夫鲁特说,“再说,还要看我女儿是否愿意。她会听我的话吗?”

“麦夫鲁特,我在警察局,挨了这辈子第一记耳光。”我说,“那也是因为你。”别的我什么也没说。

苏莱曼对阿克塔什一家多年来给麦夫鲁特的帮助只字未提,让麦夫鲁特深受感动。苏莱曼只提了费尔哈特死后审讯时挨的那记耳光。不知为什么,警察在那次审讯中打了苏莱曼,却没碰麦夫鲁特。每每想起此事,麦夫鲁特都会发笑。考尔库特的后门关系,也没能阻止苏莱曼挨打。

他欠阿克塔什家多少人情?他还想到了过去的地皮—地契的事情。很长时间他都没跟法特玛提这件事。但他想了很久:他惊讶于女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还惊讶于考尔库特和苏莱曼竟然能够来求婚。他的爸爸和伯父娶了姐妹俩,他和堂兄又娶了两姐妹。现在如果第三代人继续通婚,那他们的孩子要么是对眼,要么是口吃,或是痴呆儿。

更大的问题,是正在逼近的孤独。夏天的夜晚,麦夫鲁特和女儿们看好几个小时电视,等她们睡着后,他有时上街走很长时间。路灯下树叶的影子、无尽的墙壁、亮着霓虹灯的橱窗以及广告牌上的文字,全都会和麦夫鲁特说话。

一天傍晚,菲夫齐耶去了杂货店,麦夫鲁特和法特玛一起看电视时,他们自然而然地说到了杜特泰佩的阿克塔什家。“你们为什么不去姨妈家了?”麦夫鲁特问道。

“两个姨妈我们都在见啊。”法特玛说,“但我们很少去杜特泰佩。博兹库尔特和图兰不在家的时候去。我受不了他们。”

“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一些幼稚的话……愚蠢的博兹库尔特。”

“据说你们吵架了,博兹库尔特很伤心。不吃不喝的,他说……”

“爸爸,他是疯子。”法特玛说,为了不让爸爸继续往下说,她认真地打断了爸爸的话。

麦夫鲁特看见了女儿脸上的愤怒,“那你们就别去杜特泰佩。”他带着为女儿撑腰的幸福说道。

这个话题没再提起。麦夫鲁特不知道如何才能不让任何人伤心地给出这个正式的否定答复,因此他一直没找苏莱曼。8月中旬一个非常炎热的傍晚,三个从伊姆然莱尔村来的人在协会讨论组织游海峡,麦夫鲁特去杂货店为他们买来冰激凌,正要给他们时,苏莱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