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麦夫鲁特在最远的街区 狗只对异己号叫(第2/4页)

“这些后街上的两三层小公寓楼里,住着小公务员、小贩、服务员、售货员、大学生,不像大公寓楼里那样一直有看门人。在柴油或是燃煤的费用、暖气该烧多热问题上,多数房东和房客是谈不拢的。因此在这些公寓楼里,多数时候集中供暖会被取消。为了取暖,大家各显神通。多数人为了用电暖炉或者类似的取暖设备,就会试图偷电。首先你要掌握这些情况,明白问题的本质,然后不要让你对面的人钻空子。如果让他们从你幼稚的脸上,看出你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认为你决不会切断他们的用电,那么他们就不会给你任何东西。或者,他们会想,这么高的通货膨胀,还是让我把钱存银行吃点利息吧,我越晚还债就越赚。如果他们把你当成一个不把老奶奶塞给你的五个库鲁什当钱看的傲慢富人,也不好;把你想成渴望三个库鲁什、接受任何贿赂的机会主义分子,也不好。明白了吗?你说说看,这家餐馆怎么取暖?”

“烧得很暖和。”麦夫鲁特回答道。

“这咱们都知道。但用什么取暖?电暖炉,还是暖气?”

“暖气!”

“那咱们来看看是这样的吗?”我说。

麦夫鲁特立刻把手伸到旁边的暖气片上,发现并不很热。“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暖炉……”他说。

“暖炉在哪里?你能看见吗?你看不见。因为他们有好些电暖炉。他们私接电线,所以不把电暖炉放在外面。他们同时稍微烧点暖气,这样就不会被立刻发现。进来时我瞄了一眼,他们的电表走得很慢。我确信,里面别的房间、炉灶、冰箱也在用这偷来的电。”

“那咱们怎么办?”麦夫鲁特慌张地问道,像一个目睹了抢劫的孩子。

我在紫色页面上找到了餐馆电表的号码,拿给麦夫鲁特看。“念一下点评。”

“电表在门旁边……”麦夫鲁特念道,“冰激凌机的电线……”

“也就是说,这里夏天还卖冰激凌。在伊斯坦布尔,一大半夏天做冰激凌的机器都非法用电。你看,诚实的职员也怀疑了,但技术团队却没找到偷电线路。或许他们找到了,但坐在款台上的大块头往他们的口袋里各塞了一张一万里拉。在一些地方,他们从一个完全出乎意料、隐密的地方偷电,以至于他们以为绝对不会被逮到,因此一毛不拔,就连一个欢迎的小费也不给。服务员,小伙子,你过来看一下好吗?你看暖气烧得不好,我们觉得冷。”

“我去问一下老板。”服务员说。

“服务员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偷电的鬼把戏。”我对麦夫鲁特说,“你假设自己是老板,你想一想,如果服务员知道偷电,就可能去报案,你就没法轻易开除他,也不能指责他偷懒和私吞别人的小费。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一个没人的夜晚,把餐馆和工厂的整个供电系统,交给一个偷电专家。他们有时用一种极其巧妙的办法来隐藏偷电的手段,让你不得不佩服。咱们的工作有点像和他们下国际象棋,他们躲起来,你要去把他们找出来。”

“请你们放心,我让他们把加热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胖老板说。

“你看见了吗?”麦夫鲁特轻声说道,“他竟然没说暖气。咱们怎么办?要切断他的电吗?”

“不,我的兄弟。第二节课:确定偷电,记在脑子里,但要拿钱,你还得等最合适的时机。今天咱们不着急。”

“费尔哈特,你都变成狼了。”

“但我需要像你这样的一头小绵羊,需要你的分寸和诚实。”我鼓励了一下麦夫鲁特,“你的真诚和单纯,对于公司和世界来说都是最大的财富。”

“是的,但我对付不了这些大老板、大骗子。”麦夫鲁特说,“还是让我更多地去一夜屋、贫穷的街区吧。”

麦夫鲁特在1996年的冬天和春天,一边看着一本本笔记本,行走在一个个街区,跟着费尔哈特学习如何做收费员,一边拿着电表本,一周两到三天,独自一人去老旧的一夜屋街区或市中心的贫困街道,追查偷电行为。城市的中心在慢慢腐烂:二十年前,他在贝伊奥卢做服务员时住过的那些无主老屋,全都成了非法用电的天堂。为了保护他,也明知麦夫鲁特无法从这些地方收到钱,费尔哈特告诫麦夫鲁特远离这些地方。于是,麦夫鲁特就去库尔图鲁什、费里柯伊、贝希克塔什、希什利、梅吉迪耶柯伊,有时去金角湾对岸,先生阁下住的街区,恰尔相姆巴、卡拉居姆里克、埃迪尔内卡普街,像彬彬有礼的老派公务员那样,从住家和家庭主妇那里收取电费。

卖钵扎时,对于一份额外的礼物,比如一双毛袜子或者小费,甚至“不用找零!”的零钱,麦夫鲁特本就养成了欣然接受的习惯。对于用户因为没断他们的电而给的小费,他也坦然接受,把它看作对于他服务的一种回报。他也熟悉这些街区和街区里的人们。(可是他们却不认识麦夫鲁特,他们没能发现在冬天的夜晚,每隔一周或十五天经过他们街道一次的钵扎小贩,和那个如果你没交电费就会来敲门的收费员,是同一个人。也许因为夜晚买钵扎的好人,和非法用电的坏人,是一些完全不同的人。)麦夫鲁特还感到,在靠近市中心的这些街区,野狗们朝自己号叫。夜晚他缩短了卖钵扎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