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麦夫鲁特在最远的街区 狗只对异己号叫

哈桑伯父:听说苏莱曼让一个比自己大的歌女怀了孕,还要和她结婚,我什么话也没说。我们也为麦夫鲁特感到很伤心。面对这些灾难,我对萨菲耶说,幸亏除了杂货店我没太难为自己,即使每天在店里用报纸折纸袋我也乐意。

维蒂哈:我想,也许这对于苏莱曼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再耗下去他就没法结婚了。只有我、考尔库特和苏莱曼一起去于斯屈达尔,向梅拉哈特女士的父亲提亲。苏莱曼穿上西装套服,系了领带。之前他没有为我们去相亲的任何一个姑娘这么用心过,这让我感动。他还满怀敬意地亲吻了他那个退休的公务员岳父的手。很显然,苏莱曼爱这个梅拉哈特,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很好奇。最后她也来到客厅。她稳重、时髦、保养得当。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就像见媒人的十五岁女孩那样,给我们端来了咖啡。我喜欢她的认真、得体和礼貌。随后,她也去给自己端了一杯咖啡。她拿出一包萨姆松香烟,递了一支给她爸爸,她跟她爸爸刚和解。随后,她自己也点燃一支香烟,噗的一声把烟雾吹向小客厅的中央。那时我们全都沉默了。我感觉,那一刻,苏莱曼非但没有因为不得不娶这个为他怀孕的女人而害臊,反而还因为要娶这个女人而感到某种自豪。我还觉得,当梅拉哈特女士吐出的烟雾犹如蓝色薄雾在客厅里飘散时,苏莱曼就像自己把烟雾吹到考尔库特脸上那样骄傲。我困惑了。

考尔库特:当然,他们没提什么特殊要求,也没有能力开口要这要那。他们是谦逊、善良、贫穷的人。很显然,他们也没有接受过任何宗教教育。杜特泰佩的人们可是喜欢嚼舌的。我们决定不在梅吉迪耶柯伊举办婚礼,而是选择了一个远离所有人的地方,我和苏莱曼在阿克萨赖安排了一家不大但考究的婚礼礼堂。随后,“走,让咱兄弟俩男人对男人地喝一杯中午的拉克酒。”我对苏莱曼说。我们去了库姆卡普的一家酒馆。“苏莱曼,”喝下两杯后我说,“作为你的哥哥,我要问你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们很喜欢这位女士,但一个男人的尊严比什么都重要。现在梅拉哈特女士能适应咱们的生活方式吗?对此你确信吗?”

“别担心,哥。”他说,随后他又问,“你说的尊严是什么意思?”

费尔哈特:他们让苏莱曼结婚时,我假装一个普通顾客,去太阳夜总会做了一次实地调查。做收费员有一个好处,你既可以去喝两杯酒,又可以去窥探四周,稍微了解一下偷电可能采用的方法,以及近期你将去教训的那些自以为是的老板。女人们也在角落里落座了,那晚我们在夜总会坐了很久。在我们桌上,还有德西姆人·德米尔大哥、两个承包商、一个老左派,另外一个像我这样勤奋的年轻收费员。

这样的夜总会,每家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气味。由油炸肉、拉克酒、霉味、香水和呼吸味组成的这种气味,由于长年也不开一扇窗,变得就像葡萄酒那样醇厚,并吸附在地毯和窗帘上。过一段时间后,你就习惯了这个气味,不时会觉得缺少了什么。很久以后,当你闻着它的气味去念那晚的节目单时,你就会心跳加速,就像恋爱了一般。那晚,我们满怀敬意欣赏了穆赫泰雷姆·马维演唱的土耳其艺术音乐的歌曲,她的嗓音如天鹅绒般柔滑;看了有趣的脱口秀演员阿里和维里的最新广告和他们对政客的模仿秀;还欣赏了扬名欧洲的著名肚皮舞舞娘梅斯鲁雷的表演。在太阳夜总会里,有很多土耳其艺术音乐的歌曲,很多忧伤,但所有歌词和音乐的背后,全都是塞尔维罕。

为了继续培训麦夫鲁特,两天后的中午我们在贝希克塔什的后面碰了头。“今天咱们的第一节课是理论。”我说,“这家餐馆我只来过一次,走,咱们进去坐坐。别担心,咱们不喝酒,咱们在工作。这样你那些《告诫报》的朋友也不会对你生气。”

我们在半空的餐馆坐下后,麦夫鲁特说:“我不看《告诫报》,我只剪下了关于连襟店的文章,还有那幅画。”

“现在听我说,麦夫鲁特。”我说,不知为什么,我对我朋友的单纯很恼火。“要做这个职业,首要条件就是做人性的行家……任何时候你都要机警、精明。那些在门口一看见我就说‘天啊,收电费的!’而哀求的人……全都在演戏,试探我……你要明白这点。必要时,你克制自己去扮演一个温和的人;必要时,你要火冒三丈,咔嚓咔嚓去剪断一个穷寡妇的电线……必要时,你也可以像一个不接受贿赂的可敬的国家公务员。你别看我这么说……我不是公务员,你也不会是。你拿到的钱也不是贿赂,是你和耶迪泰佩电力公司应得的。我会告诉你这个差事的更多要点。一个人在银行里存了上百万,枕头底下还藏着美元,可一看见可怜的收费员就立刻哭起来。过一阵子连他自己都相信真的没钱了,于是便发自内心地痛哭。相信我,拉伊哈去世你都没哭得像他那么伤心。最终他们就让收费员相信了,厌烦了。你在试图从他们的眉眼之间、从他们的孩子脸上看出真相的时候,他们也在从你的状态和态度上琢磨你的灵魂,算计他们是否该立刻付钱、付多少,不付的话编一个什么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