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麦夫鲁特当停车场管理员 又愧疚又困惑(第2/2页)

年轻的看车人讲述被他称为“我们”的停车场团伙的能耐时,麦夫鲁特还感到了些许威胁的氛围:一些混蛋有钱人,把昂贵的奔驰车停放在他们看管的人行道上,却连一碗汤钱也不给可怜的看车人。对于这类富人的车,若他们愿意就可以销毁,谁也不能说什么。为了拒付区区一包万宝路价格的停车费,一些小气鬼说,“这里是你们的地盘吗?我去叫警察来!”他们是否知道,他们所付的一半钱落入了警察的手里?一些讨厌的家伙自以为是,只会教训看车人,却浑然不知,和钥匙一起交出的崭新宝马车的新电池、昂贵变速箱和空调,在三个小时里全都被更换了。一个云耶人停车场团伙,和道拉普代莱的一家半地下修车厂合伙,在半天时间里,快速无误地用一辆旧奔驰的破马达,替换了一辆1995年奔驰车的马达。到了晚上,车主说“你们把我的车洗得很干净”,还额外地给了“管家”小费。但是麦夫鲁特完全不必担心,团伙无意伤害他和停放在这里的车辆。如果广告公司的停车场里有空位,对于凯末尔从外面带几辆车来停放,麦夫鲁特也不吱声,但他会不时上楼去向“新郎官”报告这些细节。

有时,院子、停车场、人行道、空旷的街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凝滞和静谧。(在伊斯坦布尔可能的程度下。)麦夫鲁特拥有拉伊哈和女儿们的亲近之后,他发现自己人生中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看着来往的路人(就像看电视时那样),想象他所看见的事物,再与某个人谈论这些幻想。尽管“新郎官”没支付他很多钱,但他的差事靠近街道,不在办公室,因此他不该抱怨。更何况,六点公司关门,车辆离开后,他能回家(夜晚停车场就留给团伙了),晚间还有时间出去卖钵扎。

当停车场看管员一个月后的一天中午,他看见一个擦鞋匠在空荡荡的街上挨家挨户转悠,擦拭楼上人送下来的皮鞋。麦夫鲁特突然想起,拉伊哈的孕期已经超过了能够堕胎的法定十周。麦夫鲁特发自内心地认识到,他们之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进展,一来是自己不情愿,二来拉伊哈也不知所措。再者,如果在国立医院里堕胎也是有危险的。而事实上,将要出生的孩子既是家庭的快乐源泉,也是把家人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纽带。拉伊哈还没把怀孕的事告诉法特玛和菲夫齐耶。如果说了,她会欣喜地看见两个成熟的女儿也会照看宝宝的。

麦夫鲁特就这样想了很久家里的妻子。他想到自己是那么依赖和深爱拉伊哈,想到这些他几乎落泪。刚下午两点,女儿们还没有放学回家。麦夫鲁特像高中时那样,感到了自由。他把停车场托付给年轻的宗古尔达克人凯末尔,大步流星地往家走。他要和拉伊哈单独待在家里,重新回到他们结婚头几年从不吵架的美好时光里。他在心里感到一种愧疚,仿佛自己遗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也许就是为此他才那么着急回家的。

一走进家门,他就明白了是真主让他急忙跑回家的。拉伊哈试图用一种原始的办法自己堕胎,发生了不测,她已经由于失血和疼痛处于半昏迷状态。

麦夫鲁特一把抱起妻子,奔跑着上了一辆出租车。做这些时,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此刻的每一瞬间。他万般祈祷不要失去他们的幸福生活,不要让拉伊哈受罪。他抚摸妻子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她那如纸般煞白的面容,让他惊恐万分。在赶往急救医院的五分钟路程上,他在拉伊哈的脸上,看到了他去抢她那晚看到的又愧疚又困惑的眼神。

进入医院大门时,拉伊哈已经因为失血过多撒手人寰。她才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