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先生阁下 我遭遇了不公(第4/4页)

先生阁下伸手到口袋里准备付钵扎钱时(这个周四他有九个学生),麦夫鲁特提醒说,就像之前他们说好的那样,钵扎由他请客。

“你叫什么名字?”先生阁下带着一种赞赏的口吻问道。

“麦夫鲁特。”

“多好的一个名字!”他们正从厨房向房门走去,“您是麦夫利德罕吗?”先生阁下用他的学生也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麦夫鲁特不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脸上露出了一种无法回答的遗憾表情。桌旁的学生则对麦夫鲁特谦逊的诚实抱以了微笑。

先生阁下说,人尽皆知,麦夫利特,是为庆祝先知诞辰书写的长诗的统称。麦夫利德罕,则是对这些长诗的作曲者的称呼,这个美好的名字却鲜为人知。如果有一天,麦夫鲁特生了个儿子,给他取名叫麦夫利德罕,那孩子一定好运连连。另外,每周四晚上他们一定会等麦夫鲁特,他甚至不用在街上叫喊就可以直接上去。

苏莱曼:维蒂哈说,麦夫鲁特丢了小车又没利用乌拉尔的关系得到好处,他希望那个我帮着找来的、住在库尔泰佩单开间里的房客交更多的租金,至少给一部分现金。随后麦夫鲁特打来了电话。

“兄弟,”我说,“你的房客是乌拉尔他们的人,一个可怜的里泽人,也可以算是我们的人。你也知道,如果我们让他搬出去,他会一声不吭就搬走,他很怕哈米特先生。可他交的房租也不低,每月都按时交到我手上,我们让维蒂哈转交给你们,既不用交税,也不会违约。你以为还能找到比这更好的房客吗?”

“苏莱曼,这段时间我不信任里泽人,别介意,让他搬出去。”

“嘿,你这个无情的房东,那人成了家,有了孩子,难道要把他们扔到大街上去吗?”

“有谁在伊斯坦布尔可怜我吗?”麦夫鲁特说,“别误会。行,就这样吧,你也别把人家扔到大街上去。”

“就是啊。我们向来是同情你、爱你的。”我也认真地说道。

维蒂哈从苏莱曼那里拿来的一个月房租,最多够麦夫鲁特一家开销一周。麦夫鲁特和苏莱曼通话后,维蒂哈拿来了3月和提前交付的4月、5月房租,钱数高出该有的数目。麦夫鲁特对房客轻易同意涨房租—也就是阿克塔什他们,苏莱曼和考尔库特的资助—没想太多。他用这笔钱为自己买了一辆二手的冰激凌小车、冰桶、不锈钢桶、搅拌机。他决定靠卖冰激凌来度过1989年的夏天。

买冰激凌小车时,法特玛和菲夫齐耶也跟着麦夫鲁特去了下面的街区。他们推着小车蹦蹦跳跳地回了家。被他们的快乐误导的邻居雷伊罕大姐,从窗口探出身子,做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就像他们找回了卖饭的三轮车,他们谁也没点破她。麦夫鲁特在后院和女儿们一起给小车刷上油漆并修整了一番。晚上电视里出现了北京天安门广场上抗议者的画面。麦夫鲁特对那个广场上的小贩的勇气钦佩不已。那个小贩是卖什么东西的?麦夫鲁特想,很可能跟我一样是卖饭的。但是中国人的米饭,不像拉伊哈做的那样,而是像麦夫鲁特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不放鹰嘴豆和鸡块,而是用另外一种方法,长时间煮出来的。麦夫鲁特对抗议者们喊道“做得好!”但随后他又补充道,不该过多地和国家作对,特别是在贫穷的国家里,如果没有国家,谁也不会保护穷人和小贩。在中国,穷人和小贩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他们唯一的问题是不承认真主。

从麦夫鲁特和拉伊哈私奔结婚的那年夏天至今的七年时间里,生产牛奶、巧克力、糖果的大公司为了彼此竞争,首先向伊斯坦布尔的所有杂货店、蛋糕店、三明治快餐店免费赠送了冰柜。从5月开始,这些冰柜的主人就把它们摆到店铺门前,便没人再从街头小贩那里买冰激凌了。如果麦夫鲁特在一个角落停留五分钟,城管们就会以他占据人行道为由来没收拆毁小车,但他们却对大公司的那些摆在人行道上影响行人走路的冰柜视若无睹。电视不断播放这些公司的被冠以奇怪名字的冰激凌广告。麦夫鲁特推着小车经过后街时,孩子们问他:“卖冰激凌的,有明火枪吗?有火箭吗?”

碰上高兴的时候,麦夫鲁特回答道:“这个冰激凌比你们的所有火箭都飞得高。”因为这个回答,他也能够稍微多卖一点。但多数晚上他都闷闷不乐、早早地就回家。他对七年里都跑下楼来帮忙的拉伊哈埋怨道:“都这个时候了,女儿们为什么还在街上疯玩?”拉伊哈去找她们时,他就撂下冰激凌小车,走上楼,沮丧地看着电视直到睡觉。在其中一次这样的沮丧时刻,他在电视里看见,出自自己黑暗幻想中的那个巨浪正在慢慢地翻滚过来。到了秋天,如果还找不到一个好营生,就将没钱给孩子买书本、衣服,给家里买食物,给取暖炉买液化气了。想到这些,他就焦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