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先生阁下 我遭遇了不公(第3/4页)

“我遭遇了不公,”麦夫鲁特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倾诉愿望说道,“他们没收了我的卖饭小车,也许拆解了,也许送给了另外一个人。希什利区政府的一个里泽人公务员很无礼。但大晚上的别让我的烦恼来打扰您。”

“你说,你继续说。”银发老者说道。他用真诚的眼神告诉麦夫鲁特,“我为你感到伤心,我愿意倾听。”麦夫鲁特说,他那可怜的小车很悲哀,因为在城里落入了别人手中。他知道,即便不说没钱的烦恼,老者也会明白这一点。而其实他那比这更重要的烦恼则是,区府里的里泽人,那些重要人物(“讨喜的人。”银发老者嘲讽地说)对自己的鄙视和无礼。他们面对面坐在了厨房里的两把小椅子上。

“人是自然之树的最高果实。”认真听麦夫鲁特倾诉的银发老者说。他不像老教徒那样自言自语祈祷般地说话,而是既像一个老友那样直视着对方的眼睛,又像一个学者那样侃侃而谈。麦夫鲁特很受用。

“人是最高贵的生物。没有人能够毁灭你心里的珍宝。按照真主的旨意,你也会找到你的小车……但愿你会找到。”

麦夫鲁特既感到自豪,因为一个这么睿智、重要的人物愿意把时间留给自己,而让里面的学生等着,同时他又感到不安,因为他感觉这种关心也可能出于同情。

“先生,您的学生在等您呢,”他说,“我就不多占用您的时间了。”

“让他们等着。”银发老者说。他又说了几句触动麦夫鲁特灵魂的话:打不开的心结,用真主的意愿就能解开。所有的困难用它的力量就能克服。也许他还要说更多至理名言,但看见麦夫鲁特扭动身子惴惴不安的样子(麦夫鲁特立刻后悔自己做出这样神经质的动作),他站起身,把手伸进裤兜里。

“先生,我不能要您的钱。”

“不行,真主不会答应的,我也不会接受。”

在门口时,“你先走,不,你先走。”他们像绅士那样坚持给对方让路。“卖钵扎的,这次请你收下这钱。”老者说,“你下次来,我答应就不给你钱了。我们每周四晚上都在这里交谈。”

“愿真主保佑您!”麦夫鲁特边说边觉得这不是一个完全正确的回答。麦夫鲁特突发奇想地亲吻了一下容光焕发的老者那皱巴巴的大手。那只手上有很多大黑痣。

很晚回到家时,他意识到自己不能把这次偶遇告诉拉伊哈。随后的几天,他想告诉拉伊哈,老者的话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因为老者的出现他才能够承受失去爱车的痛苦。但他克制了自己,因为拉伊哈可能说些嘲讽的话让他伤心。

麦夫鲁特一直在想他在银发老者家里见到的黄色灯光。他还看见了什么?墙上挂着漂亮的古老文字。麦夫鲁特还喜欢严肃地围坐在桌旁的学生们的彬彬有礼。

第二周,他在伊斯坦布尔的街道上,在夜晚卖钵扎时更多地看见了白色小车的幻影。有一次,在泰佩巴什的一条蜿蜒曲折的上坡路上,他发现一个里泽人正推着小车往坡上爬,他跟着跑了上去,还没到跟前,他就发现自己看错了:他的白色小车更加精巧,不像这辆那样粗糙和笨拙。

周四晚上,在法提赫后面,他喊着“钵—扎”经过恰尔相姆巴的老者家门前时,又被叫了上去。在简短的拜访中他得知:学生称呼银发老者为“老师”,来这里的其他人称呼他为“先生阁下”;学生们用芦秆笔、墨水瓶、墨水,像绘画那样在桌上用大大的字母写字;这些字母是书写《古兰经》的阿拉伯字母。房子里还有麦夫鲁特喜欢的其他一些古老、神圣的东西:一个老式的咖啡壶;墙上、桌上的写有类似字母和单词的书法牌匾;一个镶嵌贝壳的帽架;一个嘀嗒声可以超越所有轻声细语的大柜钟;镜框里的阿塔图尔克以及一些像他那样极其严肃、皱着眉头,但蓄着大胡子的重要人物的画像。

在厨房里同一张桌旁的简短交谈中,在先生阁下的询问下,麦夫鲁特告诉他,小车没能找到,还在仔细寻找,最近一段时间上午还是无事可做。(为了不让先生阁下觉得他在那里找差事、希望得到帮助,他只一提而过。)十五天来,麦夫鲁特想到很多话题和问题要问他,但只找到了说一个话题的时间。他告诉先生阁下,每夜在街上长久地行走,除了职业习惯,更多的是一种需求。如果夜晚他不上街走很久,他的脑子、幻想力、思维就会变弱。

先生阁下说,劳作也是一种做礼拜的形式。麦夫鲁特心里那个一直走到世界末日的愿望,是一种启示和结果,即人世间只有真主会帮他,他也只能去祈求真主的帮助。麦夫鲁特将把这解读为,行走时脑海里出现的怪异想法来自真主,他将为此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