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加齐街区 我们将躲藏在这里(第3/4页)

阿卜杜拉赫曼:我亲爱的孩子,我那漂亮的萨米哈。我远在村里的咖啡馆就感到了你对我的念叨,我正一边打瞌睡一边看电视。我知道你一切都好,你没有抱怨那个抢走你的畜生,我就放心了,我的孩子。就让钱去见鬼吧。跟你想要结婚的人结婚,我的孩子,阿拉维派的也无所谓,你和你的丈夫一起回村来亲我的手就足够了。可你在哪里啊……我不知道,你能感知我的思念和心愿吗?

费尔哈特:我在幸福现代餐馆当服务员,一直要工作到很晚,知道萨米哈独自一人在家害怕,我就同意她晚上去锡瓦斯人邻居哈伊达尔和泽丽哈家里看电视。哈伊达尔是阿拉维派人,他在加齐奥斯曼帕夏新盖的一栋公寓楼里当看门人,他的妻子每周五天去清扫公寓的楼梯,还去楼上一个开面包坊的人家帮忙做饭洗碗。哈伊达尔和泽丽哈每天早上一起出门,晚上坐同一辆公交车回家,他们一整天都可以说话做伴,这让萨米哈深有感触。一天晚上,我俩正走在我们的大陡坡上,从黑海方向吹来一阵像铅一样的刺骨寒风,萨米哈跟我说,哈伊达尔的妻子干活的公寓楼里需要另外一个做日工的女佣。

回到家,我武断地说:“你要是去做用人,咱们还不如去挨饿!”

我手上拿着一根生锈的旧车轮辐条。家里的一个角落里,堆放着我准备在圈下的地皮上盖房所收集的材料,其中有旧门板、钢筋、铁丝、铅桶、砖块和周正的石块,我把手上的钢条也放了进去。

在加齐街区,所有人都先收集盖房所需的材料,比如门、烟囱、煤渣砖,随后在大家的帮助下盖起房子,这种做法是从六年前左派、阿拉维派和库尔德人统治这里后开始的。在他们之前,加齐街区是在拉兹人·纳兹米的管控之下。拉兹人·纳兹米,1972年在这个荆棘和乱石丛生的空山头入口处,跟两个里泽人同乡开了一家店铺。他把砖块、煤渣砖、水泥和其他建材高价出售给那些来自安纳托利亚的穷光蛋们,这些人想在国家的地皮上盖一夜屋。一开始,他和客人们交朋友给他们出主意,在店里请他们喝茶,(之后,他在店铺的旁边开了一家茶馆。)他的店铺也因此成了那些来自安纳托利亚每个角落的人聚会的场所,这些人当中尤其是从锡瓦斯、卡尔斯和托卡特迁徙到伊斯坦布尔的人,都想为自己盖起一座四面墙一个屋顶的一夜屋。

拉兹人·纳兹米在他的店铺和茶馆四周,展示他驾着著名的橡胶轮胎马车,从摧毁伊斯坦布尔的人们那里收集来的木门、螺旋楼梯的中柱、窗户、破损的大理石和瓷砖、阳台的铁栏杆以及古旧的瓦块。对于这些有着一百甚至一百五十年历史的锈蚀旧家什,就像他店铺里的水泥和砖块那样,拉兹人·纳兹米也会开出很高的价钱。但是,那些购买并租用他的马车搬运材料的人,他们所盖起的一夜屋,纳兹米和他手下人会帮着照看。

一些吝啬精明的人,不愿意给他圈地的钱,还说“我自己能够找到更便宜的建材”。而他们盖起的一夜屋,要么在某个夜晚四周无人时遭到破坏,要么在加齐奥斯曼帕夏警察局派来的警察协助下被拆除。拆屋人和警察离开几天后,拉兹人·纳兹米便去看望那些在一夜屋废墟上哭泣的愚钝公民,他说自己十分伤心,还说自己跟加齐奥斯曼帕夏警察局的警长是朋友,晚上他们一起在咖啡馆里玩纸牌,如果他事先知道,一定会阻止他们去拆房。

拉兹人·纳兹米通向警察和执政的民族主义者政党的重要关系网,使得来茶馆的人数与日俱增。后来,从他那里购买建材并在国家地皮上盖起一夜屋的人之间,开始了“你的地皮在哪里—我的地皮从哪里开始”的纠纷。随着纠纷增多,1978年后,拉兹人·纳兹米在他称之为“ofis”的办公室里,就像地契局长那样,开始在一个本子上做记录。他还给那些为了圈地从他那里购买许可证的人,发放一张类似国家地契的纸。为了提高那张纸的影响力,就像国家地契那样,他在纸上贴上拥有者的照片(他还开了一家快照店),仔细写下原拥有者的名字(他自豪地在那里写下自己的名字)、地皮的面积和位置,随后拿着他在加齐奥斯曼帕夏的一家文具店里刻制的图章,蘸上红印泥,盖上章。

“有一天国家在这里颁发地契时,会看我的记录和地契文书。”纳兹米有时自豪地说。他在茶馆里对玩麻将的无业游民们高谈阔论,他说为离开锡瓦斯最贫穷的乡村来到伊斯坦布尔却连一棵树也没有的公民提供服务,让他们在瞬间成为一个拥有地皮和地契的人,自己感到无比幸福。“纳兹米大哥,什么时候通电啊?”对于这样询问的人,他回答说有关事宜正在办理中,让人感觉如果加齐街区成为一个行政区,选举时他将是执政党的候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