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加齐街区 我们将躲藏在这里(第2/4页)

他一点也没强迫我,这让我对他的尊敬和爱恋与日俱增。但我依然对他说:“等我到了十八岁,你要是不和我正式结婚,我就杀了你。”

“用枪,还是毒药?”

“我自会知道。”我说。

他像电影里那样亲吻了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嘴对嘴地接吻,我的脑子一片混乱,无法继续说话了。

“到你十八岁,还有多长时间?”

我从行李箱里自豪地拿出身份证,告诉他还有七个月十二天。

“如果十七岁还没找到丈夫,那就意味着你是老姑娘了。”费尔哈特说,“如果我们做爱,真主会同情像你这样的女孩,不会记下你的罪过。”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记……但是如果真主宽恕我们,那是因为咱们藏在这里,除了彼此,别无亲人。”

“不。”费尔哈特说,“在这个山头上,有我的很多亲戚和熟人。咱们并不孤独。”一听到他说“孤独”,我就哭了。

费尔哈特就像儿时爸爸对我那样,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我。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哭得更伤心了。

尽管我一点也不想那样,可我们还是羞怯地做爱了。我有点晕眩,但很快适应了我的新生活。我好奇两个姐姐和爸爸会对此说些什么。费尔哈特每天中午前出门,乘坐类似我们村里的那种满是尘土的破旧小公共到加齐奥斯曼帕夏,去可以喝酒的幸福现代餐馆当服务员。上午他在家里上电大的课程。费尔哈特看电视听课时,我也跟着看屏幕上的老师。

“我听课的时候,你别坐在我边上,我没法专心。”费尔哈特说。可要是我不坐在他身边,他又好奇我待在了单开间的哪个角落,我去了左边,还是右边,还是去外面给鸡笼里的鸡喂了面包心,反正他就是不能专心听课。

我不会告诉你们,我们是怎么做爱的,为了不在婚前怀孕我做了些什么,但进城去拉伊哈和麦夫鲁特在塔尔拉巴什的家时,我会跟拉伊哈说。费尔哈特并不知道我进城。麦夫鲁特推车出去卖饭了,因此他不会在家里。有几次,维蒂哈姐姐也去了。拉伊哈准备钵扎、炸鸡块时,我们就陪孩子们玩,看电视,听维蒂哈姐姐给我们姐妹俩的忠告。

“你们千万别相信男人。”维蒂哈姐姐每次都说这句开场白。她开始抽烟了。“萨米哈,没正式结婚前千万别怀上费尔哈特的孩子。等到你十八岁,如果他不和你办正式婚礼,你就一天也别待在费尔哈特那个畜生身边。你在杜特泰佩的房间是现成的。拉伊哈,咱们三姐妹在这里见面说笑,你也千万别告诉麦夫鲁特或是苏莱曼。你要抽烟吗?抽烟能平息你的愤怒。苏莱曼还在气头上。我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姑娘给他,他谁也不喜欢,他还是不能忘记你,还有费尔哈特—愿真主保佑—苏莱曼气哼哼地说要杀了他。”

“维蒂哈,萨米哈,你们看一下宝宝,我出去半个小时。”拉伊哈说,“我都三天没出门了。”

刚开始的时候,每次回到我们的加齐街区,我都感觉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比如,我结识了一个跟我一样穿牛仔裤的年轻女人。她像我一样,为了不嫁给一个她不想要的男人,她跟另外一个人私奔了。她还像我一样,松松地戴着头巾。还有一个自称是马拉蒂亚人的库尔德女人,她总喜欢说警察和宪兵还在找他们。我们拎着满满的水桶从饮水池往家走时,她跟我说她肾脏里的疼痛、柴房里的蝎子和她梦里都在爬坡的梦境。

加齐街区位于一个陡坡上。这里的人来自每个城市、每个地区、每个职业(多数人无业)、每个种族、每个部落,人们操着各种语言。山头后面是一片森林,森林低处有一座水库和给城市供水的一个绿色湖泊。只要和阿拉维派、库尔德人,还有之后来的偏执的塔勒克社团友好相处,谁的房屋也不会被轻易拆除的消息很快传开了,于是这个陡坡上就生活着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但谁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自己是哪里人。我也听从费尔哈特的忠告,对询问的人有时说自己是这里的人,有时说是那里的人。

费尔哈特只去加齐奥斯曼帕夏,因为惧怕苏莱曼,他从来不进城(他对我进城的事也一无所知—我们私下说说)。他说自己攒了钱,可他甚至连一个银行账户也没有。他走后,我清扫家里的泥土地面(在第一个月的月底,我发现地越扫,房顶就越高);调整屋顶上的瓦块和白口铁的位置,因为不下雨那里都滴水;或去填墙缝,因为在一片树叶都不晃动的晴空万里的日子里,都有风从墙上破损的煤渣砖、石块和胆怯的蜥蜴之间的缝隙里吹进来。我就这样熬到晚上。有些夜晚,钻过墙缝的不是风,而是狼的哀号;屋顶流下的也不是水,而是混杂着生锈铁钉的泥浆。冬天的夜晚,海鸥落在窗外那截煤炉的烟筒上,为它橙色的爪子和屁股取暖。海鸥的鸣叫淹没了黑白电视机里美国强盗和警察的声音,而我却因为独自在家而感到害怕,想到回村的爸爸,又不禁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