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麦夫鲁特和拉伊哈结婚 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第3/3页)

“不,我要去参加婚礼。”我皱着眉头说。为了不吓到麦夫鲁特,我对他笑了笑。

麦夫鲁特和拉伊哈回到家后,像两个在边陲城市里不得不分享客栈同一个房间的陌生人那样,避开对方脱下衣服,换上了睡裙和睡衣。他们没看对方就关了灯,并排躺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在两人之间留出一块空当,拉伊哈依然背对着麦夫鲁特。麦夫鲁特的内心充满着一种介于开心和恐惧之间的心绪。他想自己可能会兴奋得彻夜难眠,可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

半夜醒来,他淹没在拉伊哈皮肤里散发出来的浓郁的草莓蒸汽味,以及来自她脖颈的儿童饼干的甜香气味里。他们都热得冒汗,成了贪婪的蚊子的饵料。他们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抱在了一起。麦夫鲁特看着窗外藏蓝色的夜空和霓虹灯,瞬间以为他们飞翔在地球以外的某个地方,在一个没有地心引力的失重环境里回到了他们的童年时代。

“咱们还没结婚呢。”拉伊哈说着推开了麦夫鲁特。

麦夫鲁特从卡尔勒奥瓦餐馆的一个老服务员那里听说,费尔哈特服完兵役回来了。早上,在一个马尔丁小洗碗工的帮助下,麦夫鲁特在塔尔拉巴什的一个贫寒的单身宿舍里找到了费尔哈特。他在那里和比自己小十岁的小服务员和上中学的洗碗工住在一起,他们多数是库尔德人和阿拉维派人,来自通杰利和宾格尔。麦夫鲁特觉得这个气味难闻而且闷热的房子委屈了费尔哈特,为他难过,但得知费尔哈特也回父母家,心里便舒坦了。麦夫鲁特还察觉到,费尔哈特在那里扮演着宿舍兄长的角色。而事情的背后,则是军事政变后变得愈发困难的香烟走私生意,他们称之为“草”的大麻生意,还有一点政治愤怒和团结。但麦夫鲁特没有多问。服兵役时看见和经历的事情,以及落入迪亚巴克尔监狱的熟人遭受折磨的故事,深深地影响了费尔哈特,因此他变得政治化了。

“你应该结婚。”麦夫鲁特说。

“我必须在城里结识和追求一个女孩。”费尔哈特说,“或者从农村抢一个女孩。我没有结婚的钱。”

“我就抢了一个。”麦夫鲁特说,“你也去抢一个。然后咱们一起创业,让咱们成为店主、有钱人。”

麦夫鲁特夸大其词地编造了他和拉伊哈私奔的故事。故事里既没有苏莱曼,也没有小卡车。麦夫鲁特说,女孩的爸爸追赶他们时,他和心爱的人手牵手在泥泞的山路上奔走了一整天,一直走到阿克谢希尔火车站。

“拉伊哈像咱们信上写得那样漂亮吗?”费尔哈特激动地问道。

“比那更漂亮还聪明。”麦夫鲁特说,“但是女孩家人、乌拉尔他们、考尔库特和苏莱曼,甚至还在伊斯坦布尔找我们。”

“卑鄙的法西斯。”费尔哈特说着,立即表示同意做婚礼的证人。

拉伊哈:我穿上了印花长连衣裙和干净的牛仔裤,戴上了我在贝伊奥卢后街买的紫色头巾。我们在独立大街的黑海快餐店跟费尔哈特见了面。他宽宽的额头,高高的个子,是个有礼貌的人。他递给我们每人一杯酸樱桃汁。“祝贺你,嫂子,你选择了一个对的丈夫。”他说,“他是个怪人,但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我们在旧货店集合后,旧货商从隔壁杂货店里又找来一个证人。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写满老式文字的破旧本子,打开本子,挨个问了每人的姓名、爸爸的名字,慢条斯理地一一写了下来。我们知道他写的东西没有一点官方价值,但都被他认真书写阿拉伯字母的样子打动了。

“礼金你给了什么?如果分手你给什么?”旧货商问道。

“什么礼金?……”费尔哈特问,“他不是抢亲嘛。”

“离婚的话你给她什么?”

“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麦夫鲁特答道。

“一个你写十个雷沙德金币13,另一个写七个共和国金币14。”另外一个证人说。

“这也太多了。”费尔哈特说。

“看来我没法依据伊斯兰教法来主持婚礼了。”旧货商说着走到了商店入口处的磅秤旁,“没办符合宗教教规的婚礼,任何亲近行为都属于通奸,况且女孩的年龄也很小。”

“我不小了,十七岁!”说着我展示了从爸爸的柜子里偷出来的身份证。

费尔哈特把旧货商拉到一边,往他的口袋里塞了钞票。

“你们跟着我念。”旧货商说。

麦夫鲁特和我凝视着彼此的眼睛,跟着念了一大串阿拉伯单词。

“我的真主!佑助这桩婚姻!”仪式结束时旧货商说,“真主,佑助你这两个可怜的仆人亲密、相扶、恩爱,佑助他们的婚姻长久,保佑麦夫鲁特和拉伊哈远离仇恨、冲突和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