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在一块空地上盖房子的有魄力的人 啊呀,我的孩子,你被伊斯坦布尔吓着了

麦夫鲁特在伊斯坦布尔度过的头几个月里,夜晚躺床上时特别在意远处传来的城市喧嚣。有时,他从噩梦中醒来,寂静里传来远处的狗吠,他知道爸爸还没回家,就把头藏进被窝里努力再睡着。那段时间的夜里,麦夫鲁特对狗极为恐惧,于是爸爸带他去了一个教长家。教长住在卡瑟姆帕夏一栋木房子里,给他念了经又吹了吹。麦夫鲁特多年后都还一直记得这件事。

一天,他在夜梦里看到,阿塔图尔克男子高中副校长“骨骸”的脸,就像电塔上面表示“死亡”的骷髅头。爸爸拿着他的小学毕业证去学校注册时,麦夫鲁特认识了“骨骸”。麦夫鲁特夜晚一人在家做功课时,不敢把头从数学课本上抬起来,因为他绝不愿意和魔鬼的目光对视,他感到魔鬼正透过黑暗的窗户监视着自己。因此有时他甚至都不敢走去床上睡觉。

在苏莱曼的帮助下,麦夫鲁特认识了库尔泰佩、杜特泰佩以及其他山头上的一些街区,苏莱曼在一年时间里已经对这些地方了如指掌。他看见一些房子刚刚开工,一些房子的墙壁已经砌到一半,甚至还有许多一夜屋已经完工。多数完工的房子里只住着男人。最近五年里,从科尼亚、卡斯塔莫努、居米什哈内迁徙到库尔泰佩和杜特泰佩的大多数人,要么像麦夫鲁特的爸爸那样把老婆孩子留在村里;要么就是还没在村里结婚,没钱没工作的单身汉。在一些只有一个大开间的房子里住着六七个单身汉,当麦夫鲁透过敞开的房门,看见他们像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休息时,就能感到四周那些好斗的野狗的存在,因为他觉得,野狗一定能嗅到从这些房子里散发出的浓重的呼吸、汗水和睡眠的气味。多数单身汉让麦夫鲁特感到惧怕,因为他们好斗、愠怒而且冷酷。

在山下的杜特泰佩市场里,就是日后成为公交车终点站的主街上,有一家被爸爸称为“骗子”的杂货店;一个出售水泥袋、破门、旧瓦、炉管、白口铁和塑料罩布的店家;一家让那些早上没在城里找到工作的男人来此打瞌睡消磨一天时间的昏暗咖啡馆。哈桑伯父也在通往山上的路半腰开了一家小杂货店。麦夫鲁特空闲时就去那里,和堂兄弟考尔库特和苏莱曼一起用旧报纸折纸袋。

苏莱曼:由于穆斯塔法叔叔的喜怒无常,麦夫鲁特在村里白白地耗费了一年时间,这样一来,在阿塔图尔克男子高中他就比我低一年级。看见麦夫鲁特课间一人在操场,我就去找他,跟我这个对伊斯坦布尔人生地不熟的堂兄弟做伴。我们很爱麦夫鲁特,对他有别于对他爸爸。开学前的一天晚上,他和穆斯塔法叔叔一起来到我们家,麦夫鲁特一看见我妈妈,就带着对他妈妈和姐姐的思念拥抱了她。

“啊呀,我的孩子,你被伊斯坦布尔吓着了!”我妈妈搂着他说,“别怕,你看,我们一直在这里。”就像他妈妈那样,她亲吻了他的头发。“你说说看,在伊斯坦布尔,现在我是你的萨菲耶伯母,还是萨菲耶姨妈?”

我的妈妈既是麦夫鲁特伯父的妻子,也就是伯母;同时也是他妈妈的姐姐,也就是姨妈。夏天,在村里因为他爸爸和我爸爸之间没完没了的争吵,麦夫鲁特叫她“伯母”,但是冬天穆斯塔法叔叔在伊斯坦布尔时,带着对自己妈妈和姐姐的思念,麦夫鲁特叫她“姨妈”。

“你一直都是我的姨妈。”麦夫鲁特真诚地对我妈妈说。

“你爸不会生气吧!”我妈妈说。

“萨菲耶,你就给他点母爱吧。”穆斯塔法叔叔说,“他在这里没有妈,夜里老是哭。”

麦夫鲁特害羞了。

“我们去学校注册了。”穆斯塔法叔叔接着说道,“可是,书本要很多钱,还要一件校服。”

“你的学号是多少?”我哥考尔库特问。

“1019。”

我哥去了隔壁房间,从箱底找出我俩的旧校服。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撑了撑上面的褶子,像一个裁缝那样仔细地给麦夫鲁特穿上。

“这衣服很适合你1019号。”考尔库特说。

“就是,真棒,不需要买新校服了。”穆斯塔法叔叔说。

“有点大,但这样更好。”考尔库特哥哥说,“衣服小,打架不方便。”

“不,麦夫鲁特不是为了打架去上学的。”穆斯塔法叔叔说。

“当然如果他不打架还待得住的话,”考尔库特说,“有时驴脸疯子老师实在太气人,谁都没法控制自己。”

考尔库特:我对穆斯塔法叔叔说的“麦夫鲁特不会跟人打架”的话起了疑心,我觉得他在贬损我。三年前,我弃学了,那时我们住在穆斯塔法叔叔和我爸爸一起圈地盖起的房子里(现在麦夫鲁特他们住的地方)。为了让我自己断了重回学校的念头,离开学校前几天,我当着全班人的面,给了那个驴脸、自命不凡的化学老师费夫兹两耳光、三拳头,我给了他应得的教训。去年,他问我P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