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哀悼

林恩·科菲(记者):吼吼·凯西身亡次日——数千人目睹了这一起意图明显的自杀事件,如果将其汽车爆炸现场重播时的观众也计算在内的话,那人数将达到数百万——就在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一位宵禁警官在进行夜间巡查期间对一位行人发起了攻击。该警务人员名叫丹尼尔·汉弥士,现年四十七岁,有十九年的戒严期巡逻经验。在这起无端的攻击中,汉弥士咬在了——用他自己的牙齿——这位陌生人裸露在外的脖子上。救护员发现汉弥士陷入昏迷,并在随后死亡之前曾陷入极度亢奋的状态,似乎还出现了幻觉。

托德·鲁茨(钱币商):警察来了我的店里,给我看了看那个孩子的面部照片,就是把钱币卖给我的那个孩子,我这才知道了那个孩子名叫大块头·凯西。他们跟我说他在一场车祸中身亡了,这事儿还上了新闻。他们问,关于这个孩子,这个名叫凯西的孩子,我都知道些什么。他们问了一堆这样的问题:他有没有流露过暴力倾向?他有没有亲过我?或者咬过我?

尽是些怪里怪气的问题。

林恩·科菲:依我之见,凯西之死存在着一点儿表演的成分。首先,那天夜里他驾驶的车体积最大,亮度最高——车上差不多堆满了灯泡,他本人的选择非常讲究,结果却将车子浇满了汽油,在游戏场里东拐西拐地穿行着,尽可能地招惹其他车辆的追咬。其次就是电视新闻播音员们的问题,以及他给广播电台拨打电话,并一直同对方聊到自己起火那一刻的做派。甚至是凯西闯红灯的方式,完全就是当着警察的面,似乎就是打算让警灯与警笛全方位地护送他前往来世一样。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历史人)的田野调查笔记:一个人如何能弥补同伴过世的损失?

在回顾往昔时,我偶尔会怀疑难道不是我们创造了吼吼·凯西吗?就是我们几个人。或许,我们并不需要一个疯狂而传奇的角色来代表我们自己正在消亡的生命。一个神乎其神光彩夺目的反英雄人物对其余的几个人——敦云先生、劳伦斯小姐,还有我——构成了挑战,而他的故事则由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讲述。在电视上爆炸的那一刻,在他的车化为一团烈火的那一刻,吼吼变成了这个异想天开的传说,在这个传说中我们可以重新讲述我们那段肆意妄为的撞车派对历史。汽油在他身上燃烧着,沐浴着引人瞩目的火光,我们也连带着显得有些不真实了。

射手·敦云(撞车派对玩家):奇怪吧?在过去的几年间有一千人撞过派对,最多也就落下个颈部屈伸损伤而已,这些都无足轻重。其实,迄今为止我们根本没有见识过事情会发展到怎样的程度。我们也没有意识到。结果我们看到在最糟糕的情况下出现了闪失——他妈的,我们会死掉,我们会被活活烧死,然后撞车派对就开始萎缩,直至消亡了。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我不想过分说教,但有时候一个人的死亡的确可以证明某种文化的消亡同样也是必然的。

林恩·科菲:吼吼身亡后的第三天,拖船将他的车从河道底部吊了起来。全过程花了三个小时,其中一多半的时间都在将凯迪拉克“赛威”烧焦的外壳——连同车顶上那棵圣诞树已经变成焦炭的主干——从麦迪逊大街船坡处的河段中往外拖拽。

老驴·纳尔逊(撞车派对玩家):难道政府不需要确认一下吼吼·凯西绝对不会变成我们的殉道者吗?受到压迫的人民难道不是一直去教堂寻求安慰吗?在那里,他们难道没有碰到同样受到压迫的人吗?所有的大革命都是当人们凑在一起控诉着,唱着歌,在愤怒中采取暴力行动时酝酿出来的,不是吗?

撞车派对难道不就是我们的教会吗,人们不就是这样走到了一起吗?就像在进站休息时,紧紧地团结在一起,不是吗?我们不就是每天晚上几乎都会爆发革命吗……几乎爆发……始终都是“几乎爆发”,可实际上我们只是在互相“撞”来“撞”去。如果出现了一位领袖——吼吼·凯西或者别的什么人——我们这支已经做好战斗准备,可以慷慨赴死的大军难道不会所向披靡吗?

摘自格林·泰勒·西姆斯的田野调查笔记:实际上,我们是在为一千辆塞满零食的车子,为曾经的“打情骂俏”,为谈话治疗进行着哀悼。这是一种自我意识的提高。也是一种关联、一种梦想、一种规划,或许甚至还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文化变革。那个夜晚之后的每天晚上我们都在对撞车派对做着“尸检”。这种尸检并不是做给吼吼·凯西的,而是做给一种亚文化的,一些夜行者已经越来越相信这种亚文化将改善他们的生命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