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一笔旧账

艾琳·凯西(吼吼的母亲):我猜得肯定八九不离十,卡莱尔家的那个大点儿的小家伙把自己弄成了警长,这样他就能天天跟大伙儿宣布坏消息了。他走到我家门廊的台阶上,就在吃早饭的时候,就是小兄弟遇到车祸的第二天早上,他狠狠地敲着纱门,一直敲到切特去开门为止。培根·卡莱尔说:“遗憾地通知你们一声,你们的儿子,大块头·兰德鲁·凯西在昨天夜里差不多十一点四十三分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而身亡了。”他拿着一张白色的小卡片念着,他的眼睛盯的是卡片,而不是我们。每个字都咬得那么重,慢得就好像他还在读小学二年级似的。然后他毕恭毕敬地一把扯掉了脑袋上的警帽,把那张卡片翻了个个,又念起了写在背面的字:“噩耗传来,甚哀悼之,尚望节哀顺变。”

他给我们念卡片正面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读过了背面的那些话。切特问了一句:“他们找到尸体了吗?”

培根耸了耸肩膀,这个大白痴。他把那张白卡片又塞在帽子里,然后把帽子又架在了自己的耳朵上。

卢·特里(物业经理):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农民突然冒了出来。大中午的他摁响了门铃,把我从被窝里揪了起来。昼行者一向不懂得尊重。站在门阶上的他死活不肯离开,手里还挥着一个信封,上面的落款地址写的是我们这栋公寓楼。他声称自己是凯西那个孩子的父亲。这个自称是父亲的家伙凭空冒了出来,来这儿拿走他儿子的东西。

当然喽,我对他表示了哀悼。警察已经把公寓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不过他们并没有说禁止我放进凯西那孩子的亲属。滑稽的是这栋楼的布局不太合理。要想找到那个孩子的房间,你就得一直绕到一楼走廊的背后,从消防通道爬到二楼去,然后再顺着露天走廊走到最后一个门。我没有跟这位父亲讲明这些,可是趁着我回自己房间去取万能钥匙的工夫,这个家伙就消失了。

一、二、三,那个父亲摸到了那个孩子的房间,然后就进去了。他的靴子在我的每层楼上都留下了一路的牛粪,一步都没落下。看起来他好像就在这儿住过似的,可是我发誓他压根就没有踏进过这栋楼半步。他打开了公寓的门,然后给我演示了一番——你把门把手抬起来,铰链松开了,螺丝扭了扭,这样你就能松开弹簧锁了。

我拿着万能钥匙站在门外,他冲我挥着手,叫我进去。

可是,我俩已经输给别人了。

培根·卡莱尔警长( 童年仇敌):你不会再碰到比他们更冷酷的家伙了。他们就是凯西夫妇俩。他们养了一个独生子,这个孩子跑了,然后又把自己给害死了,大概就是为了折腾自己的老爹吧。切特·凯西站在自家的门廊上听着我带去的坏消息,他那副样子就好像我在广播天气预报似的。那个男人的脸上毫无表情。什么都没有。我估计,对于吼吼·凯西那么一个疯小子,八百辈子前他家的人就已经对他不抱什么希望了。

卢·特里:那个父亲跟我待在那间公寓里,可是我们听到有人在浴室里叮叮当当地敲打着。有贼进来了。这些鬼鬼祟祟的小毛贼,他们在报纸上看到一条讣告,或者读到一篇讲述某人如何死掉的文章,这些贱人就闯进来偷个音响,偷个电视,要不偷点儿处方药。鉴于这个毛贼在厕所里的动静,这肯定就是一个瘾君子正在翻医药柜。

与此同时,那个死孩子的父亲,他看起来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也没有多伤心。他的一只手掌在一面墙上游走着,他在用那个手掌摸索着墙上的油漆。

浴室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一个女孩走了出来。她的一条胳膊——长得不对劲儿,完全萎缩了,不过她的另一只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垃圾袋。她看了看我跟那个孩子的父亲,然后说:“你俩都他妈的是什么人?”

这个庄稼汉笑了起来,就像猿猴一样龇着牙,然后从自己正在摸的那面墙跟前走开了。他说:“回声……”他还说,“还能再次见到你,这太妙了。”

艾琳·凯西:那天早上我开着车把切特送到了位于佩科枢纽站的机场,在进城去把小兄弟带回来的路上,切特给我讲了一些最奇怪的事情。他跟我提起了我们贴在小兄弟卧室里的褐色牛仔墙纸。他叫我把墙纸都撤掉。他说先用热气把纸熏软,然后再撕掉。

切特跟我说在墙上——就在儿子粘在墙上的所有鼻屎背后——在灰泥墙上挖一挖。他说如果我撕了墙纸,我这辈子就再也不需要钱了。只是——他告诉我——戴上橡胶手套再去碰那些鼻屎。

卢·特里:蜷缩着一条手臂、拎着垃圾袋的这个姑娘看着那位父亲,说:“咱俩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