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吾 并非这里的世界意义何在(第5/6页)

“要不就是,”天吾说,“也许那儿就是你的家,你是在等待逃出去的自己。”

话说出口,天吾才发现不应该说。但说出口的话却难收回来了。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狠狠攥紧他的睾丸,用力之狠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你干吗说这么冷酷的话?”

“没别的意思。只是偶然想到了。”天吾好容易才挤出声音来。

她放松攥着睾丸的手,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现在说说你的梦吧,说说你做的梦。”

天吾终于能调整呼吸了,说:“刚才跟你说过了,我几乎不做梦,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

“可你多少也做过吧。世上不会有从来不做梦的人。你说这种话,弗洛伊德博士心里要不痛快哦。”

“也许做过,但一睁开眼,梦里的事就忘得一干二净。虽然留下了好像做过梦的感觉,梦的内容却根本想不起来。”

她把天吾变得软塌塌的阴茎托在手上,谨慎地掂量它的重量,仿佛这份重量在讲述某个重大的事实。“那行,不谈梦了。不过,跟我说说你正在写的小说。”

“我正在写的小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不想谈。”

“嗯,我不是叫你把故事情节从头到尾讲一遍。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因为我清楚,你虽然人高马大,却是个感情细腻的人。你只要告诉我一点关于写作准备呀、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呀这类的事,稍微说上几句就行。我希望你能把世上还没有人知道的东西,只告诉我一个人。因为你对我说了那样冷酷的话,我要让你补偿。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想我明白。”天吾用没有自信的声音答道。

“那你说吧。”

阴茎仍然托在她的手上。天吾说道:“那是关于我自己的故事。或者说,是关于某个以我自己为原型的人的故事。”

“也许是这样吧。”女朋友说,“那么,我会出现在这个故事里吗?”

“不会。因为我是在一个并非这里的世界中。”

“并非这里的世界中没有我。”

“不光是你。在这个世界里的人,都不在那个并非这里的世界中。”

“并非这里的世界,和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同呢?此刻自己是在哪个世界里,你能分清楚吗?”

“能分清楚。因为是我写的。”

“我说的是,对除了你以外的人来说。比如说,由于某种情况,我忽然误入了那个世界。”

“我想大概能分清楚。”天吾回答,“比如说,在并非这里的世界里,有两个月亮。所以能弄清区别。”

天上浮着两个月亮的世界,这个设定是从《空气蛹》中照搬过来的。天吾打算为那个世界写出一个更长更复杂的故事,并且是他自己的故事。两者的设定相同,以后也许会成为问题。但天吾眼下无论如何都渴望写出有两个月亮的世界的故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考虑。

她说:“就是说到了晚上抬头望天,如果天上浮着两个月亮,你就明白了:‘啊,这是那个并非这里的世界!’是吗?”

“因为那是标志。”

“那两个月亮不会重叠吗?”她问。

天吾摇摇头。“不知是什么原因,两个月亮之间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女朋友独自思考了片刻那个世界的事。她的手指在天吾赤裸的胸膛上描画着什么图形。

“哎,你知道英语的lunatic和insane有什么不同吗?”她问。

“两个都是表示精神产生异常的形容词。细微的区别我搞不清楚。”

“lnsane大概是指脑子天生有问题,应该接受专门治疗。与之相对,lunatic是指被月亮,也就是被Iuna暂时剥夺了理智。在十九世纪的英国,被认定是lunatic的人,哪怕是犯下了什么罪行,也会罪减一等。原因是这不能怪他们,而是受了月光诱惑的缘故。难以置信的是,这条法律真的存在过呢。就是说,月亮会使人精神疯狂这个说法,在法律上是曾被认可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天吾惊奇地问。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我可是比你多活了十几年呢。比你多知道点东西也没什么奇怪的呀。”

的确如此。天吾承认。

“说得准确些,这是在日本女子大学英国文学课堂上学来的。狄更斯的阅读课上。一个古怪的老师专讲些和小说情节无关的闲话。我想说的是,现在这一个月亮就足以让人发疯了,要是天上浮着两个月亮,人们的脑袋不是要变得越来越疯狂吗?连海潮的涨落也会发生变化,女人的生理异常也肯定要增加。不正常的事会层出不穷。”

天吾思索了一会儿。“那也对。”

“在那个世界里,人们会经常发疯吗?”

“不,倒也没有。总之不会发疯。其实,所做的事和在这个世界里的我们做的基本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