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吾 并非这里的世界意义何在(第3/6页)

“像契诃夫的小说一样。”

“就是。”小松说,“像契诃夫的小说一样。说得妙,天吾君。你的表达总是简洁得当。”

天吾沉默不语。小松接着说道:

“事情有点棘手啦。戎野老师报警请求搜寻深绘里之后,警方正式开始立案侦查。但警察大概还不会动真格的,反正又没有人来勒索赎金。只是搁置不理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好办,所以暂且摆出一副着手调查的架势罢了。可是媒体就不会那么袖手旁观了。我这儿也来过好几家报纸打探消息。我当然坚持‘一概不知’的姿态。其实眼下我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告诉他们的东西呀。那帮家伙这会儿肯定把深绘里和戎野老师的关系,以及她那革命家父母的经历都查清楚了吧。只怕这些事实也要渐渐浮出水面了。问题是周刊杂志。自由撰稿人和自由记者之流会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上。那帮家伙个个都是好手,一旦咬上了就绝不松口。要知道事关生计呀,哪顾得上什么隐私啊分寸啊。虽然大家都是写东西的,但他们和你这样文静的文学青年可不同哦。”

“所以我最好也小心,是吗?”

“完全正确。最好提高警惕、加强戒备。谁知道那些货色会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找到什么。”

天吾想象着一艘小船被成群的鲨鱼团团包围的情景。但这看上去无非是一格草草收场的漫画。“得找到小小人没有的东西。”深绘里说了。可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可是小松先生,形成这样的局面,难道不正是戎野老师的目的吗?”

“是呀,也许如此啊。”小松回答,“咱们弄不好是被人漂亮地利用了一回。但这想法,我倒是一开始就有所察觉。老师绝不会隐瞒自己的意图。所以在这层意义上嘛,也算得上公平交易。当时我们也可以拒绝:‘老师,这可有点危险。我们可不敢搅进去呀。’一个正经的编辑毫无疑问会这么做。可是我嘛,正像你知道的,算不上正经的编辑。当时事情已开始向前推进,再说我也有了欲望,可能放松了戒备。”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尽管短暂,却是高密度的沉默。

天吾说:“就是说,小松先生您制订的计划,在中途被戎野老师劫走了,是不是?”

“这么说大概不是不行。就是说他的意图更强劲、更突出。”

天吾问:“戎野老师是否认为这番闹腾能安然着陆呢?”

“戎野老师当然认为可以。因为他是个深谋远虑的人,还是个自信的人。也许真能一帆风顺。但要是这番闹腾甚至超过了戎野老师的预想,也许会变得无法收拾。再怎么出色的人,能力也总是有限的。咱们还是把安全带牢牢系好吧。”

“小松先生,如果是坐在一架即将坠落的飞机上,无论你安全带系得多牢,也没有用处啊。”

“但至少可以让自己宽心。”

天吾不由得微微一笑。但是个无力的微笑。“这就是咱们这次交谈的核心了?虽然绝不算愉快,但可能不无反讽式的滑稽之处的交谈?”

“害得你卷进这种事,我觉得很过意不去,真的。”小松用缺乏表情的声音说。

“我倒无所谓,反正我也没什么丢失了就会为难的东西。既没有家庭,也没有社会地位,更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前途。我更不放心的是深绘里。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呀。”

“我当然也有些担心。不可能不担心嘛。不过,我们此刻在这里冥思苦想,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天吾君。我们先考虑怎样把自己捆在一个牢固的地方,不让狂风吹得远远的。你这阵子还是仔细地阅读报纸吧。”

“这一阵子,我每天都注意读报。”

“那很好。”小松说,“不过关于深绘里的行踪,你有什么线索没有?不管什么都行。”

“什么都没有。”天吾回答。他不善于说谎,小松又直觉敏锐得出奇。但小松似乎没有觉察出天吾声音中微妙的颤抖。大概是因为满脑袋都是自己的事。

“有什么消息再联系。”小松说完,挂断了电话。

放下听筒后,天吾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出玻璃杯,倒入约两厘米的波本威士忌。确如小松所言,打完电话后真的需要喝上一杯。

星期五,女朋友像往常一样来到了他家。雨已经停了,天空依然严实地遮蔽在灰色云层中。两人简单地吃过饭,便上了床。天吾在做爱之际,还在断断续续地胡思乱想,但并没有损害性行为带来的肉体的快乐。她一如平素,将天吾体内积累了一个星期的性欲巧妙地引诱出来,麻利地处理干净。她自己也从中体味了充分的满足。就像一个在账簿数字的复杂操作中发现乐趣的干练会计师。即使是这样,她似乎也看出了天吾心中另有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