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第2/9页)

凯思琳  (笑嘻嘻地——又放心了)太太的话对,她一有酒喝就高兴了。(举杯作势)她很喜欢这个东西。

玛丽  你要喝也喝一杯吧,凯思琳。

凯思琳  谢谢,太太。我恐怕不应该再喝了吧,刚才喝得头已经有点儿晕了。(伸手去拿酒瓶)算了吧,或者再来一杯没什么要紧。(自己倒了一杯)祝您健康,太太。(她一口干掉,也不用水来送。)

玛丽  (如在梦中)凯思琳,我从前有一段时间身体确实不错。那是很久以前了。

凯思琳  (又着急起来)老爷定会瞧出瓶子里的酒不见了,他看起酒瓶来眼睛像老鹰一样尖。

玛丽  (好笑)噢,不要紧,咱们像杰米一样捉弄他好了。只要量一点儿水倒进去就看不出来了。

凯思琳  (如法炮制——傻笑了两声)哎呀,不得了,差不多一半是水了。他一定喝得出来。

玛丽  (漠不关心地)不会。等到他回家已经喝得大醉,什么都不清楚了。他今天自以为多么有理由在外面借酒消愁。

凯思琳  (蛮有道理地)说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总不免喝酒的。一滴不喝的人我才瞧不起呢,没有血性。(想了一想,又蠢蠢地不懂起来)您说什么,有理由?是二少爷吗,太太?我看得出来老爷为他的事挺着急的。

玛丽  (马上要抵赖似的挺直起来——可是很奇怪,她这一反应有点机械化,好像不带真正的感情)你别瞎说,凯思琳。老爷有什么事要为埃德蒙着急?一点点感冒有什么稀奇?还有,蒂龙先生一生什么都不着急,只怕没钱、没产业,怕老的时候会穷。除此以外,没什么可以叫他真正着急的。因为,说老实话,什么别的事他都不懂。(她扑哧一笑,很超然而觉得有趣)凯思琳,你知道我的丈夫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凯思琳  (有点不服气)太太,随您怎样说,他也是仪表堂堂的人物,又漂亮,人又好,不管他有什么短处。

玛丽  我也不在乎他有什么短处。我爱了他三十六年。这总证明我知道他这人心地可爱,其他一切他自己也没办法,是不是?

凯思琳  (迷迷糊糊地也放心了)太太的话对。您应当诚心诚意地爱他。您看他不是对您五体投地,那么爱您、敬您。什么傻子都看得出来。(因为刚才那杯酒,现在有点儿支持不住了,勉强一本正经地维持谈话)说起演戏来,太太,怎么您从来没上过台?

玛丽  (不高兴)我?怎么想起来问这种不相干的话?我们是规规矩矩的人家,我从小就是在家里好好教养的,送到中西部最好的修道院受教育。我在认识蒂龙先生之前几乎不知道有戏园这么一回事。我是非常虔诚信主的一个女孩子,我有一阵子还想长大了做修女呢。我从来没有想过去做戏子。

凯思琳  (毫不客气地)哼,太太,您才不像是一个修女呢!您看,您从来也没上过礼拜堂,上帝饶恕您。

玛丽  (不理她)戏园的生活我一辈子也过不惯。蒂龙先生总是要我跟着他到处跑,可是我向来不跟他戏班子里的人有什么来往,或是跟任何演戏的人来往。倒不是我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好,他们都对我很好,我也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可是,我跟他们在一起总是不习惯。他们过的生活跟我的生活不同。因为这个缘故,我跟——(她霍地站起身来)算了吧,旧事不必谈了,谈也没用。(她走到通往阳台的门前向外望)雾多么浓啊,路都看不清。全世界的人可以在我们门前走过,我也不会知道。我希望永远就像这样。天已经黑了,一会儿就是晚上了,谢天谢地。(转回身来——迷迷糊糊地)凯思琳,你真好心,陪了我一下午,不然的话一个人坐车进城多没意思。

凯思琳  好说,难道我不愿意坐大汽车出去兜风,省得待在家里听毕妈吹牛,吹她家里多么好?就好像您赏了我半天假一样,太太。(她停了停——然后愚蠢地)可是有一件事我不喜欢。

玛丽  (恍恍惚惚地)什么事,凯思琳?

凯思琳  就是我把您的药方拿去配的时候,药房伙计那副嘴脸。(想想还气)连个规矩都不懂!

玛丽  (坚决不承认有这回事)你在说什么?什么药房?什么药方?(看见凯思琳目瞪口呆,又赶快加一句)哦,我差一点儿忘了,治我手上风湿病的药。那个伙计说了些什么?(又不在乎的样子)其实说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他把药配了。

凯思琳  当时,我很气!没人可以拿我当贼一样看待。他拿着药方子,把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然后很没有礼貌地说:“这个药方你是从哪里弄来的?”我说:“关你屁事!不过,如果你一定要知道,这是为我的东家蒂龙太太配的,她就在外边汽车上坐着。”我这句话一说,他马上住嘴,不敢多问了。他往外看了一眼,然后“哦”了一声就去配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