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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柯尔伯格对他后来的研究则异常严肃。他发现,实际上还存在着一个“零阶段”。尽管他起初震惊得不敢相信,但最终慢慢接受。世界上存在着毫无道德感的人,他们就连胎儿阶段的道德感都不具备,趋利避害的基本逻辑在他们身上完全不适用。他们几乎可以说不是人。

零阶段者可以到街上随便枪杀行人,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不带半点愧疚与悔意。零阶段者不愿被抓住或被惩罚,但并不将自己的行为建立在避免惩罚之上。他们之所以犯罪,并不是因为犯罪带来的愉悦超越了对惩罚的畏惧。他们无法区分犯罪行为和日常行为。他们道德意识一片空白。数以百计的研究者验证了科尔伯格的假设,得出了可靠的数据和确切的结论。在任意时间段的任意文明当中,有百分之一到二的人处于道德发展的零阶段。

星期一下午,他们又来了。科尔本和海恩斯按住索尔,第三个人给他注射针剂。三分钟后他就丧失了意识。醒来之后,他头痛欲裂,左臂发麻。他的身体中被植入了某种东西。

索尔检查了切口,耸耸肩,翻过身,陷入沉思。

星期二的某个时间点——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间——他们释放了他。海恩斯蒙住他的眼,科尔本说:“我们会放了你,但你只能在六个街区的范围内活动。你不能用电话。随后会有人通知你做什么。不要主动同任何人说话。如果你不听话,你的外甥艾伦和他的妻儿都不会好受。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他们把他带上轿车。不到五分钟车就停了下来。科尔本摘掉了蒙眼布,将索尔推出了车门。

索尔站在路边,在下午的昏暗光线中呆呆地眨着眼。他没来得及看见远去的车的车牌号。索尔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一个拿着购物袋的黑人女性,连忙道歉,但嘴角忍不住流露出微笑。他沿着狭窄的人行道行走,观察着路上的一切——砖砌的路面,破败的店铺,低垂的灰云……一张报纸被风吹得紧贴在铜绿色的灯柱上。索尔加快脚步,忍住左臂的疼痛,穿过马路,漫无目的地对电车司机挥手,惹得电车司机连连咒骂。他终于自由了。

索尔知道,他看到的是幻象。路上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中,无疑有人正在监视他、跟踪他。路上的轿车和厢式货车中,肯定有几个面无表情、一身黑西装的特工,正用无线电通报着情况。他手臂上的包块中很可能有一个无线电发射机或者爆炸装置,或者两者都有。但这些都无关紧要。

索尔的口袋里空无一物,于是他走向第一个看到的人——一个穿着红色厚呢短外套的大个子黑人,请对方给他一枚硬币。黑人瞪着这个突然出现、满脸络腮胡的陌生人,举起大手,似乎要一巴掌将索尔拍开,然后摇摇头,递给索尔一张五美元钞票。“快找人帮帮你吧,兄弟。”大个子用低沉的声音说。

索尔走进街角的咖啡店,将五美元换成硬币,用门厅里的公用电话联络华盛顿的以色列大使馆。他们不能为他接通艾伦·艾希科尔或利瓦伊·科尔的电话。索尔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接线员的呼吸并没有加快,但她的语调明显变了,“好的,拉斯基博士。请你稍等,我肯定科恩先生非常愿意同你通话。”

“我在宾夕法尼亚州的费城,打的是公用电话。”索尔说,报上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电话费快用完了。你们能打过来吗?”

“当然。”以色列大使馆的接线员说。

索尔挂断了电话。电话响了。他接起来,但话筒里传出一阵杂音,然后就是一片静默。他来到另一部电话前,试图给大使馆打一通由对方付费的电话,但这条电话线也断了。

他离开电话亭,在人行道上漫无目的地走。莫迪和他的妻儿都死了。索尔早有预感,但现在他已可以断定。他们再也不能威胁他了。索尔停下脚步,环顾四周,试图找出跟踪他的探员。街上几乎没有白人,但这无关紧要,因为联邦调查局有黑人探员。

一个身穿昂贵骆驼绒大衣的英俊黑人男子穿过大街,朝索尔走来。那人身材魁梧,戴着硕大的反光墨镜,提着价格不菲的皮箱。他仿佛认识索尔一样,在索尔面前站定,脱掉鹿皮手套,笑盈盈地伸出手。索尔握住了他的手。

“欢迎你,我的小兵。”男人用流利的波兰语说,“到你加入我们的时候了。”

“你是上校。”索尔感到内心深处微妙地激动起来。他摆摆头,那种感觉便消退了几分。

黑人微笑着用德语说:“上校——我已经好多年没听人用这个光荣的头衔称呼我了。”他在霍恩和哈德艺术餐厅门口停下,打着手势问,“你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