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访谈的故事(第4/19页)

我们,这个英勇时代的罗马尼亚作家和艺术家,热爱共产党,不仅是因为它给整个罗马尼亚社会的变革带来了新鲜的视野,不仅是因为它以惊人的速度带领人民迈向正义、迈向最理想的境界,还因为它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告诉人们,罗马尼亚这个国家只能由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建设,这些人民千百年前就降生在这里,他们在艰难的岁月里从未停止过斗争。

党当然知道这些,知道得更多,但它很少表露,即使表露,也只是向那些忠实的仆人!文章接着写道:

党知道这一切,还有更多的……这些是选拔和提拔党员的前提。它知道,就像古老的编年史家所说的,最高荣誉应该属于那些有爱国行为的人,而不应属于那些贪婪的外来者,不属于那些穿着臭烘烘羊驼呢衣服的塔兰台拉舞教师,也不属于那些别有用心的骗子,这些人强按住内心的傲慢,用虚假的爱国主义愚弄人民。我们不需要懒惰的预言家,不需要犹大,罗马尼亚人英勇牺牲的传统不可能流淌在他们低劣腐败的血液里。

“预言家和犹大”、“塔兰台拉舞者”、“别有用心的骗子”、“腐败的血液”,在回答那次危险访谈中的问题时,我心里不断重复着这些字眼……长久以来,党已经把“外国人”从它的队伍中清除出去,已经把那些没有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千百年”的公民清除出去。使用“塔兰台拉舞教师”、“懒惰的预言家”和“犹大”这些字眼说明,对于他们来说,驱逐这些不受欢迎的人已经成为当务之急。那些黑名单最上方的人不仅不能得到“最高荣誉”,而且应该被驱逐出境。这样一来,领袖的两个伟大目标就可以实现了:“净化人口”和换取硬通货。那些肮脏的外国人必须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分隔开来,犹太人被卖给了以色列,德国人被卖给了联邦德国。

社论深刻理解了“党员选拔的政策”,也就是齐奥塞斯库政党的政策,在国家安全局的“文化器官”——《星期》的这篇社论之前,从来没有人如此明确大胆地表达过这样的观点。毋庸置疑,攻击这样的刊物就是亵渎,访谈中的其他言论与这相比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我抬起头,我的客人非常放松地微笑着。这是不是意味着谈话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这个安全局的官员是不是要换成忏悔的语气?他是不是在计划这出戏的第二幕?哦,当然……他因为这个在他掌控中的社会仍然存在很多问题而痛苦。是的,是的,他也有他的烦恼。但是,那些在伟大领袖已经给出伟大答案之后仍然公开攻击我的人呢?他们啊,他们只是一伙挑拨是非的人,那个官员用的就是这个词:挑拨是非的人?中央委员会过去和现在的成员、罗马尼亚现在和未来的院士、头上顶着各种荣誉和头衔的人——挑拨是非的人?是的,一伙挑拨是非的人,我的那位能干的客人满脸痛苦地说着。我们总算有相同的观点了!

“我们都知道他们肮脏的交易,他们搜刮钱财。他们是一群恶棍、废物,一群无事生非的人,不要理睬他们。让我来告诉您,他们不代表党的路线。党和这些丑恶勾当之间毫无关系。”

但事实上,他们为党唱着赞歌,党也在为他们唱赞歌,他们的出版物是经过党审批的!《星期》是布加勒斯特市社会主义文化和教育委员会的内部刊物,它不代表党?如果《星期》不代表党,如果党和它的卑鄙行径毫无关系,那么党为什么不把它的编辑们开除,让那些代表党的“真正”路线的人取而代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这个猫鼠大战里的老鼠,连党员都不是,甚至被指控反党,他们认为,我甚至连这个我生活了很多年的国家的语言都不懂!

国家安全局官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情况比您想象的复杂得多。您不应该卷到这些事里,您是那种欧洲类型的……”

我瞪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他在讽刺我吗?听上去就好像汤姆猫想学它刚吞下的那只鸟啼叫。我突然想起了一位经常来罗马尼亚的苏联作家,他告诉我,每次他回到莫斯科,他都要向苏共中央委员会负责罗马尼亚事务的部门汇报党员知识分子的情况。当得知党员知识分子都是民族主义者时,听取汇报的职业政工松了一口气,“很好,这样一来,罗马尼亚、匈牙利和保加利亚的民族主义者就永远不可能结成同盟。我担心他们也主张欧洲共同体,现在到处都是赞同欧洲共同体的人,我以为罗马尼亚也有这样的人。主张欧洲共同体的人是真正危险的人……”

“是的,您是一个出色的受人尊重的作家,是那种欧洲类型的人,是一个文明人。您不应该为那些蠢人烦恼。那些攻击您的人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真的很多麻烦。我不知道您看不看国外的报纸,这些不负责任的人给我们的国家造成很大伤害,他们破坏了罗马尼亚在国际上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