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口(1983—1984)(第4/5页)

“我们用不着保姆,”丽兹说,“我已经十四岁了。”

母亲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说:“我主要是不放心你的弟弟们。”

“知道了,多谢!”马蒂头也不抬地盯着报纸说。

还有九位房客跟我们一起租住在慕尼黑这座公寓楼里。其中有位美丽的年轻寡妇,叫马伦·雅各比,从来只穿深色的衣服。她总是独来独往,我无法想象有人能忍受这般孤独的生活。丽兹却很崇拜她,每次在楼梯间或是在街上碰到她,都会激动地使劲掐我的胳膊,或是用手肘撞我。

“她简直太漂亮了!”她激动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见丽兹对马伦如此着迷,我跟马蒂开始戏弄她。“雅各比刚过去,”一天下午,我们对丽兹说,“你就差了几秒钟。她看上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漂亮。”

“什么呀,”丽兹百无聊赖地说,“你们说什么我都不信。”

“千真万确,她还问起你了呢!”我们说,“她说要嫁给你。”

“你们这两个幼稚的白痴!”说着,丽兹来到客厅的沙发前,躺倒在妈妈身边,笑着瞅了瞅我,“猜猜看,谁刚刚把初吻给了一个女孩?”

妈妈的目光立刻转向了我。“真的吗?”她问。我依稀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肯定。

此后的对话,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母亲突然从沙发上起身,放了一首歌:保罗·康特[8]的《跟我走》。她朝我伸出了手。

“听好,尤勒斯,”她边跳边对我说,“要想把女孩追到手,就跟她跳这支曲子。有了这支曲子,你肯定能把她追到手。”

母亲笑了。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把我当成大人。

晚上,就在父母动身前,我跟父亲起了一点争执。我最好把我的记忆原封不动地讲出来:

当时,我碰巧从父母卧室旁经过,父亲正在里面打包行李。他的神情有些紧张。

“你来得正是时候。”他说,“我得跟你谈谈。”

我倚着门说:“怎么了?”

他没有开门见山,而是拐弯抹角地说他并不喜欢我那些高年级的朋友,说我“交友不慎”。接着,他终于说到了圣诞礼物——那台相机。

“它一直被放在角落里。你还没用它拍过照片,对吧?你都没仔细瞧过它。”

那一瞬间,我觉得有些对不起父亲,连忙将眼睛转向别处。

“它真的很珍贵。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要是能收到这样的礼物,肯定高兴得不行。”

“我不知道怎么用它拍照。那玩意儿又重又破。”

父亲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他魁梧的身材和笨重的步伐都令我感到吃惊。“那是经典款,你懂吗?”在那一瞬间,他的脸上似乎又焕发了青春,“它比别的相机好多了。它是有灵魂的。这次回来,我教你怎么拍照和洗照片。一言为定?”

我犹豫着点了点头。

“你的眼光不错。你要开始玩摄影了,我也会替你高兴。”父亲说。这番话留在了我心里。

关于那个晚上,我还记得些什么?我还记得母亲在道别时亲了亲我的额头。在我的一生中,对这最后一吻和最后一次拥抱,以及她身上的香气和镇定的声音,我至少已经回想过上千遍了。我是那么容易想起这些,以至于后来都不敢确定它们是不是真的。

那个周末,我们姐弟三人一起待在家里。我们跟海伦妮阿姨玩马勒菲兹跳棋[9](与往常一样,丽兹的唯一目标就是用白子把马蒂堵死),晚上我按照妈妈教给我的做法,给大家做了蘑菇蛋卷。

周六,我跟丽兹一起去了电影院,所以,当父亲打来电话时,只有马蒂一个人在家。奇怪的是,父母说他们还想在外头多待几天。他们租了辆车,打算绕道去贝迪拉克看看。

对此我没什么意见,只一心盼着他们从南法带回来一些小礼物和奶酪。

再往后就是一月八日,一个星期天。随后几年,我总认为自己早有模糊的预感,但这大概只是瞎想。傍晚时分,电话响了。阿姨一拿起听筒,我便感觉气氛不对,连忙坐了下来。马蒂也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其他细节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忘了自己那天早上做过什么,也不知道那通电话过后我做了什么,还有为什么那天晚上姐姐没在家。

关于那一天,我脑子里只留下最后一点印象。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它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