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贺玲太太

当劳拉说她看见从壁橱里出来一个鬼魂时,她没想说谎。她确实相信她见到了一个。一天晚上,在天彻底黑之前,房间角落里影影绰绰,母亲让她从衣柜里拿一些东西。当她倾斜身子时,不小心瞥到了衣柜的角落,她觉得她看到了一个东西在动。在那个时候,她确信她看到了什么东西在动,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可能那只是她自己的头发,或是窗帘的一角,或者只是人行道的影子,但是,不管那是什么,已经足够让她尖叫并冲下楼。

起初她的母亲感到难过,因为她以为劳拉从台阶上摔下来伤到了自己,但是当劳拉说她见到了一个鬼魂的时候她把劳拉从膝盖上放下来了开始问问题。

从那个时候开始,无伤大雅的谎言开始了。当被问起那个鬼魂的样子的时候,劳拉一开始说很黑并且蓬头垢面,像一头熊;后来它变成了又高又白,想了想又加上了眼睛像灯笼一样,但她又觉得它手提了一个灯笼,又不确定。“我不觉得你确信”,她的妈妈冷淡地说,“如果你问我的话,这只是一堆谎言,如果你不注意的话你会被劈死,就像圣经里的亚拿尼亚和萨菲拉一样”。然后她开始对她说这个故事,作为一个警告。

从那以后,除了对埃德蒙,劳拉没有对别人再提过那个壁橱。但是她仍然极度恐惧它,从她记事起就开始了。那个从不上锁的门让人恐惧,还有那个很黑的角落里的门。即便是他们的妈妈也没有去过那里面,因为那里面的东西属于他们的房东——贺玲太太,当她搬出去的时候留了一些东西在那里,说她会尽快回来拿。“那里面是什么?”孩子们互相问。埃德蒙觉得那里面有一具骨骼,因为他曾经听到他的母亲说,“每个壁橱里都有一具骨骼”。但是劳拉觉得那不是很恐怖。

在他们上床然后他们的母亲下楼后,她会对那扇门背过身去,但是,如果她偷偷往周围看,就像她常常做的那样——她怎么能确认那扇门没有慢慢地打开呢?——房间里的所有黑暗似乎都在那个角落堆积起来了。那儿有一扇窗,一个灰色的方框,有时候有一两颗星星隐约闪烁,还有椅子和衣柜模糊的轮廓,但是那个橱柜的门所在的地方只有黑暗。

“你居然害怕一扇锁上的门!”她的妈妈有一天晚上发现她正坐在床上颤抖时大叫起来。“那里面有什么?只有一堆无用的旧杂物,你可以确定。如果那儿有好东西的话,她早就拿走了。现在躺下睡觉,快点,别犯傻了!”杂物!杂物!多么奇怪的一个词,特别是穿着睡衣一遍一遍说的时候。她的母亲已经解释了,意思是说一些零碎的东西,但是,对她来说,更像是会活过来的黑色影子,随时准备向她冲过来。

她的父母也不喜欢那个橱柜。他们付了整个房子的房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小角落还要保留给房东,而且,如果那个橱柜不被清空的话,他们没法执行他们的计划,去除前面,在房间里多腾出一些空间,给埃德蒙做一个小小的木头隔间。所以她的父亲写信给贺玲太太,有一天她来了,一个瘦小的老太太,在她坚韧如皮革的脸颊上有一块深棕色的胎记,带着装饰着串珠的黑色帽子,像小小的钓鱼竿。当她到的时候孩子们的母亲问她是否要脱下她的帽子,但她说她不能,因为她没带她的便装帽子。为了让它看起来不在室内显得那么正式,她解开了下巴下面的绸带蝴蝶结,把帽带搭在双肩上。因此帽子被斜斜地固定在那里,伴随着她文雅的举止,显得越来越奇怪。

埃德蒙和劳拉坐在床上,看着她抖出旧衣服,仔细检查衣服上的蛾洞,用借来的手动吹风气垂落陶器上蒙的灰尘,直到清洁明亮的房间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就像一个石灰炉一样。“那么多灰!”他们的母亲说,不愉快的皱起了她漂亮的鼻子。但是贺玲太太并没有减弱她的动作。为什么要呢?她是在自己的房子里;她的租户有幸被允许住在那里。至少这是劳拉敏感的鼻子里所读出的讯息。

现在,壁橱的门被扔出去了,露出来一个通往房子屋檐的白色的往内延伸的小房间。里面塞满了囤积了多年的旧衣服和鞋子,缺腿的椅子,空的画框,没有把手的杯子,和没有喷口的茶壶。最好的东西已经在楼下了:有底座的蕾丝花边枕头,巨大的鲸鱼骨绿伞,还有一堆保存好的铜锅,劳拉的母亲后来说那值一大笔钱。从窗户里,可以看到贺玲太太在马车里整理它们,她瘦瘦的腿塞在靴子里。马车里已经没有空间放进任何其他东西了,而雇佣马车的费用实在太贵了,使另一次旅程不太可能。贺玲太太必须决定什么是值得带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