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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走到火车站吧。”洛厄尔说。

所以他要离开了。他待的时间那么短,我甚至都还没有原谅他跟哈露上床的事。“我还以为我们要去远足,”我对他说,都没有假装大方一下,“我以为我们要去旧金山待一天,没想到你马上就要走了。”

我还有很多事没跟他说。我曾经希望,要是我一遍一遍耐心地暗示他,他会意识到他不能再次抛弃我。我们相处的时间都是洛厄尔的自省时间。而我只是在一旁等他说完。

也许他也想过了。但他并没有想到这些,至少他没想过太多我的感受。“对不起,小露丝。我不能在任何地方停留,尤其是这里。”

一大群学生挤在米诗卡咖啡厅门口等着开门。我们从他们中间挤过——洛厄尔背着他的双肩包在前面开路,我在后面跟着。期末的时候米诗卡是个很受欢迎的地方,想要后排的座位你就得早去。前排的座位不是学习区,这是不成文的规定。

咖啡店外面的雾闻起来也有一股咖啡和松饼的味道。我抬起头,正好看到大一时候的舍友多丽丝·莱维。幸运的是,她似乎没有认出我。我并不想跟她叙旧聊天。

洛厄尔在离开那群学生很远之后才开始继续讲话。“我猜联邦调查局知道你在这里,”他说,“特别是你还有那精彩的入狱记录。你的公寓管理员见过我。你室友、哈露,这里太危险了。而且,我本来就该去别的地方了。”

洛厄尔正在计划另一项行动。他说,这次行动时间很长隐秘性也很高,所以他必须完全消失。这就意味着他没法再获得关于费恩的报告。

所以报告会转到我这里。不要管报告是怎么来的,洛厄尔说,等我接到第一封报告的时候我就会明白。所有的一切他都安排好了,只差最后这一件事:看管好费恩现在是我的职责。

这就是他来找我的原因。

我们走到了火车站。洛厄尔去买票,我坐在凳子上等他,几天前我还坐在这里想象费恩被带走的场景,痛哭流涕。自从上了索萨博士的那堂课后,我因为各种原因一直在哭,我觉得我已经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完了,可它们还是会继续流下来。好在我们是在火车站。机场和火车站是你可以哭的地方。我有一次因为想哭而去了机场。

我们走到站台上沿着铁路往前走,一直走到身边没有其他人。我希望我是要离开的那个人。随便去哪儿都可以。没有了可以见到洛厄尔的希望,继续留在戴维斯还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呢?

以斯拉总把自己扮演成生活中的主角,我之前总以为这是虚荣心在作怪,一度对此嗤之以鼻,但现在我发现了它的合理性。要是我能演个角色,那么我也可以跟其他人制造一些距离,假装我只能感觉到我正在感觉的事情。这个场景很像电影中的场景,尽管我不时发出的抽鼻子的声音很破坏美感。我左右的铁路都消失在了雾中,火车呼呼地驶过来了。我本可以送哥哥去参军,送他去大城市掘金,送他去金矿里找失踪的父亲。

洛厄尔抱住我。我的脸在他的羊毛外套上留下了一个潮湿的鼻涕印。我断断续续地喘着气,努力闻他身上的味道,这样我就能够记住这股味道。他闻起来像一条落水狗,但这只是他外套的味道。咖啡味、哈露的香草古龙水味。我试着闻藏在这些味道下面的味道——洛厄尔的味道,但我没有闻到。我摸了摸他长满胡茬的脸颊,用小时候费恩摸我的方法摸他的头发。一次上课的时候我伸出手摸坐在我前面的女生的辫子。我当时根本就没思考,只觉得全身细胞都需要触摸那复杂的头发。她回过头冷冰冰地说:“这是我的头发,不是你的。”之后我结巴着向她道歉。我对我自己偷偷跑出来的黑猩猩天性感到害怕。

我们听到从离我们最近的交叉路口传来提示声,火车从北方向我们靠近。我疯狂地思索着打算对洛厄尔说的事情,试图找到最重要的一件事。匆忙间做了一个并不明智的选择。“我知道费恩离开的事你一直怪我。”

“我不应该这么做。你当时只有五岁。”

“但我真的不记得我做了什么。我对费恩离开的场景没有一点印象。”

“真的吗?”洛厄尔问。他安静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打算告诉我多少内容,这是个不好的征兆,这意味着他对我有所隐瞒。我的心变得很痛,每跳一下都像被针扎一样。

火车停下了。检票员给下车的旅客让路。一些人下车了。一些人上车了。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们已经在朝最近的车门走去。“你逼着爸爸妈妈做出了选择,”洛厄尔最后说,“你或她。你一直是个嫉妒心很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