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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厄尔告诉我,在去弗米利恩的大巴上,他有好几个小时都坐在一个邮购新娘旁边,那个新娘只比他大一岁,刚从菲律宾过来。她叫路亚。她给他看了她未婚夫的照片。对于不去机场接自己新娘的新郎,洛厄尔实在想不出什么好话,所以他什么都没说。

车上另一个人问她是不是在做生意,洛厄尔和她都没明白他的意思。座位后面有一个人靠过来,眼睛盯着他们,瞳孔放大,告诉他们母乳中的铅含量很大程度上是危言耸听。妇女不想再被各种家庭琐事牵绊。而母乳有毒恰恰是她们正在等待的理由。“她们都想穿裤子。”那个人说。

“今天我算是见识了美国。”路亚用蹩脚的英语对洛厄尔说。之后这成了洛厄尔的口头禅——只要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他就会说——今天我算是见识了美国。

我走回公寓。路上很冷。各种年龄、各种情绪的费恩和洛厄尔的影子一路跟着我,在大雾里出现又消失。我走得很慢,想要给自己足够多的时间来消化掉洛厄尔的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说实话,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不想见到哈露。

我现在一点都不想去想哈露。她不应该是洛厄尔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不应该一直在我的脑中出现。但只要我回家,就会碰到她,躺在我的床上,需要我去处理。

我不想把洛厄尔想成那种占了姑娘便宜就走的花花公子。一声不响地离开一向是洛厄尔一直以来的作风,并不是针对哈露一个人。而现在哈露也加入了这个俱乐部。

洛厄尔给我的感觉是他发疯了,疯得无可救药。我知道我没有表达过这层意思。我描述的洛厄尔比真正的洛厄尔要正常得多。我这么做是因为爱。但我现在只想说实话。他这次逃跑对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好处,尤其是对他自己。

所以,出于爱,让我再试一次吧。我们跟哈露在一起的时间他看起来非常正常,是个完全可以信赖的医药代表,洛厄尔是这么对哈露说的,也有可能他就是一个医药代表,谁知道呢?让我担心的事情都是后来发生的,我们两个单独在贝克广场的时候。

那并不是一时的愤怒——从我记事以来他一直在生气,跺脚、竖中指、男孩的叛逆。我对这些都习以为常了。我甚至非常怀念他的暴脾气。

然而,这次他的行为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疯狂。但这非常微妙,很难被发现。我可以假装我没有注意到,我也非常想这么做。但即使我们十年没见,我还是了解洛厄尔。我了解他的肢体语言,就像我了解费恩的语言一样。他眼球转动的方式有问题。他抓肩膀、张嘴的方式也有问题。也许“发疯”这个词并不准确,毕竟这个词更多的是说内在。也许“精神创伤”这个词更好一些。或者说“情绪不稳定”。从表层意义上说,洛厄尔情绪很不稳定,就像被迫失去了平衡一样。

我就打算这么跟哈露解释。我会跟她说他不是花花公子。他只是情绪很不稳定。她,不同于其他人,应该理解他。

然后我又把哈露挤出脑袋给费恩腾地方。暂时先不去想我的伤心和后悔,洛厄尔说现在费恩是我的责任了。一直以来不都是吗?我早就该承担起这份责任了。

定期报告确实很好,但我们的费恩不能一直待在实验室的笼子里。为了费恩的自由,洛厄尔已经努力了十年。他肯定遇到过各种各样的问题——怎么能悄悄地把她(现在还有黑兹尔)带走,可以向谁求助,怎么能隐藏她们的行踪,怎么才能让她们不被发现不被送回原处。美国仅有的几处黑猩猩收留所都已经满员了,而且没有一处收留所会接受一对偷来的黑猩猩。

即使费恩不需要再隐藏踪迹了,把她带到何处也是一个巨大的难题。需要很大的资金支持,让两只新黑猩猩——其中一只还是个孩子——融入一个已经存在的群体非常危险。洛厄尔比我聪明那么多,认识的人比我多那么多,比我果断那么多都没有成功,我怎么可能成功?而且费恩真的愿意再次迁移,再次离开那些她认识的人和黑猩猩吗?洛厄尔跟我说她在实验室已经有好朋友了。

我觉得所有这些问题都可以用钱解决。大量的金钱。可以拍一部电影或成立一个基金会的钱。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笔钱的十分之一。

许许多多问题,不管一开始它们有多么不同,其实都只是钱的问题。我说不出来这个结论让我有多沮丧。钱的价值就是那些有钱人给穷人设的骗局。这是全球化的“皇帝的新衣”。要是黑猩猩用钱而我们不用钱,我们绝不会崇拜钱。我们会觉得这既原始又荒谬,简直是妄想。怎么会是钱呢?黑猩猩争的是肉。肉的价值对黑猩猩来说是不言而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