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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以后。

哈露出现。

既然现在你比较了解我了,那让我们再来看看我跟哈露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我正坐在学校餐厅里,面前摆着烤奶酪三明治和牛奶。哈露闯进门,像飓风一样,如果飓风是个长得高高的、穿蓝色T恤、戴天使鱼项链的性感女孩的话。

你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可能觉得我很警惕,但事实上我可能没有你想的那么警惕。其实我看得出哈露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摔盘子、扔外套不过是她演出来的罢了。其实我看得出她非常享受这个过程。

这次表演很不错,她非常享受这次表演,也享受成功完成工作所带来的满足感。但这次表演却不够完美,不然我就不会看穿。但同样是骗子,我欣赏她的活力。尽管我不会这么做,却欣赏她的选择。是作怪还是作假?自从我来到这所学校之后,我一直这么问我自己,然后突然有一个人勇敢地选择了两者。

但我仍然跟你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时一样不知所措。我忙着躲闪,忙着摩擦戴手铐的手,忙着打电话,忙着填各种表格。现在快进到感恩节假期之后,我重新回到戴维斯,发现哈露在我的公寓里。没人喜欢这种场景。我也是。又来了,我对自己说。我在心里说得很大声,以至于我听到我张口说了出来。就像我经常发现一些没有边界感的人出现在我的地盘上,用我的东西还把它们弄坏一样。又来了。

最后这个催眠大师打了个响指。我能淡定应对哈露的暴脾气并不是因为我们一起进过监狱。我能这么淡定是因为我之前见过类似的场面。即便是哈露在墙角撒过尿,这跟我以前的经历相比也不算什么。可哈露毕竟是在文明家庭里长大的,肯定没这么干过,那么她的那些行为就更不值得一提了。

我并不惊讶于我对这一切的熟悉。我惊讶的是意识到这是一个熟悉的场景所用的时间。对别人隐瞒我是猴子女孩是一回事,而我自己完全忘掉我是猴子女孩则是另一回事。(但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然而,我并不想要这样。一点也不想。)

爸爸却没有上当。“我猜你是被别人陷害了。”爸爸在电话里这么说,但我并没有太听到。爸爸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这一点让我很讨厌,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我经常会选择不听,而不是冒险听一听。

当我终于弄明白这一切后,我对哈露的感觉变得更复杂了。我知道她的出现对我来说并不是好事。在幼儿园报告的评论里面,老师说我易冲动、占有欲极强,而且非常苛刻。这些都是典型的黑猩猩性格,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摆脱这些性格。我觉得哈露可能也有类似的性格,但她从来没想过要改变。要是跟她在一起,我可能又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可我却觉得跟她待在一起很舒服。我从来没在其他人身上体会到这种舒服的感觉。我实在是描绘不出我有多孤独。让我再重复一遍,小时候,短短几天之内,我从不知道孤独是什么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永远孤独的人。失去费恩后,我就失去了洛厄尔——至少我失去了费恩在时的洛厄尔——同样我也失去了我的爸爸妈妈,失去了所有的研究生,包括我最喜欢的来自伯明翰的马特,当分别的时刻来临的时候,马特选择了费恩而不是我。

所以我觉得从根本上说哈露是不值得相信的。可我却发现,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真正的自己。我从来没想过做真正的自己,但实际上我内心却十分渴望做自己。看到真正的自己一定很有趣,爸爸给我的那部分脑子是这么想的。而妈妈给我的那部分脑子却在想:我们的小露丝玛丽交到朋友了吗?

现在我们终于回到了故事一开始的时候。我,一个眼睛明亮的大学生,正被自己被逮捕的事情以及一个不属于我的粉蓝色箱子所困扰。预言之星像跳蚤一样在天上跳跃。

星星一:妈妈日记的出现以及立刻消失。

星星二:一条关于洛厄尔的不太明确的信息。

星星三:哈露。

如果有什么征兆像《凯撒大帝》里的任务一样反复出现了三次,几幕戏过后,即使是卡利班也一定会注意到。

大多数情况下我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哥哥回来了这件事情上。我已经厌倦了兴奋,厌倦了类似于圣诞节早上的那种期待。如果在你家里圣诞节更像是《猛鬼街》的话,你也会有这种感觉。

我真正的圣诞节假期还有不到两周就到来了。如果洛厄尔能在期末考试期间过来的话,我就有各种空闲时间跟他待在一起。我们可以玩扑克或魔力桥。也可以去圣弗朗西斯科,徒步游览谬尔红杉森林。晴天的时候,要是你能驾车驶到一条标有“私人领地,禁止入侵”牌子的道路或是爬过一个贴有“擅自闯入将负法律责任”牌子的栏杆,到达蒙蒂塞洛水坝旁边的一个地方,就能俯瞰整个州——东边是内华达山脉,西边是太平洋。场面非常壮观,洛厄尔肯定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