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9/65页)

孩子们接下来的时间里更是无所事事。由于有大人在,他们很不自在,于是罗拉叫双胞胎下楼去看看游泳池是否空着。双胞胎回来了,本来想告诉她塞西莉娅和另外两个大人在,但此刻却发现罗拉已经不在婴儿室了。她已回到了自己的小卧室,对着靠着窗台的小镜子梳理着头发。两个双胞胎在她窄窄的床上互相搔痒、摔跤,大声嚎叫。她懒得费劲把他们遣回自己的房间。如今戏演不成了,游泳池又有人在用,这闲散的时间使他们觉得很压抑。当皮埃罗说他肚子饿的时候,他们突然觉得很想家。可要再过几个小时才开饭呢,而且现在下楼去要点吃的又很不合适。两个男孩子也不愿走进厨房,因为他们实在害怕贝蒂——他们刚才在楼梯上看到她抱着橡胶垫朝他们的房间走去时是那么凶巴巴的。

过了一会儿,他们三个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婴儿室。他们觉得除了自己的卧室外,那是他们惟一有权力去的地方。那副磨损了的蓝色积木仍旧在原来的地方,一切还是和先前一样。

他们伫立着。突然,杰克逊说道:“我不喜欢这儿。”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使他哥哥突然心烦意乱。他走到墙边,用脚尖触动壁脚板,寻找着有趣的东西。

罗拉用一只手臂搂着皮埃罗的肩,说道:“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她的手臂没有妈妈的粗壮有力。皮埃罗呜咽了起来。他没有哭出声来,因为他知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得时时注意礼貌。

杰克逊也已经是泪眼汪汪了,但他还说得出话来。“马上回家?这只不过是你说说的,我们回不了家了……”他停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他们离婚了!”

皮埃罗和罗拉都惊呆了。“离婚”二字从来没有在孩子们面前用过,也从来没有从孩子们的口中说出来过。这些柔柔的辅音仿佛暗示着不可告人的卑劣,词尾的咝咝之音似乎在低声诉说家庭的耻辱。这个词脱口而出之后,杰克逊自己也六神无主,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管如何,他觉得大声说出这个词就像离婚这一行为一样是滔天大罪。他们——包括罗拉——谁也不太明白这点。罗拉步步进逼,她那绿莹莹的双眼眯得像猫一样。

“你居然敢这么说!”

“这是事实。”他咕哝着,眼睛瞟向别处。他知道自己惹麻烦了,不过也活该如此。他正要逃跑,罗拉一把揪住他的一只耳朵。她把脸凑近他。

“如果你打我,”他赶紧说道,“我就告诉爸妈去。”但他自己已使这一符咒失效,只成了失落的黄金时代的一个被毁的图腾。

“你给我发誓再也不用那个词,听见了没有?”

他羞愧地点了点头。罗拉这才放过了他。

男孩们被吓出了眼泪。这时,皮埃罗和往常一样,赶紧出来缓和气氛。他欣然问道:“我们这下该干什么呢?”

“我总是这样问自己。”

一位穿着白色衣服、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现在门口。他也许已在那儿站了好几分钟了,完全有可能听到了杰克逊说那个词。恰恰是这一个念头——而不是他出其不意的出现——才使罗拉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知道他们家的事吗?他们只能拭目以待了。他走上前去,伸出了一只手。

“我叫保罗·马歇尔。”

皮埃罗离他最近。他默默地和他握了手,他弟弟也是如此。轮到罗拉时,她说:“我是罗拉·昆西。这是杰克逊,那是皮埃罗。”

“多好听的名字啊。可是我怎样才能区分你们两个呢?”

“人们通常认为我更讨人喜欢。”皮埃罗说道。这是一句家庭玩笑话,是她的父亲设计出来的台词。每当有陌生人这样问起,这一回答都会引得哄堂大笑。可这人听了后连微笑都没有。他说:“你们就是从北方来的表亲吧?”

孩子们紧张地等着想听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他们看着他走过整条光滑的地板,俯身拣起一块积木,然后将它抛入空中,又潇洒地一把抓住。积木碰在皮肤上发出噼啪声。

“我住在沿走廊的一个房间里。”

“我知道,”罗拉说,“维纳斯姨妈的房间。”

“对极了,她以前的房间。”

保罗·马歇尔低身坐在受伤的阿拉贝拉刚才使用过的扶手椅里。罗拉想,他的脸长得真奇特,仿佛所有的表情全都挤压在眉毛周围,肥大、空洞的下巴酷似亡命之徒丹。他的脸很凶狠,可是他的举止却很优雅。这样的结合颇具魅力。他一边整裤子上的褶皱,一边一一打量着他们姐弟仨。罗拉的注意力显然已经被他的黑白镂花皮靴所吸引。他看出她很喜欢,于是故意有节奏地摇头晃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