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第2/3页)

门:我觉得,你总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同一类型的女性身上,即在《百年孤独》中以乌尔苏拉·伊瓜兰为典型代表的女性:专司维系家族之职的母亲形象。但是世界上(你生平一定也碰到过)毕竟还有水性杨花、玩弄男人或者简单地说“光彩照人”的女性。你怎么对待她们?

加:一般来说,这些妇女所寻求的不外乎是一个当爸爸的人。所以,只要人到老年,就很容易找到这类妇女。你只要给予她们一丁点儿善意的陪伴,略表理解,稍施温情,她们便会十分感谢。当然,也只能给她们一丁点儿,因为她们的孤独是永远无法满足的。

门: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被一位女性搞得心神不宁的情景吗?

加:记得我跟你说过,第一个吸引我的女性是我五岁那年教我读书的那位女老师。不过那是另一码事。第一个使我神魂颠倒的女性是一位在我们家干活的姑娘。一天晚上,从我们家旁边的一所房子里传出悠扬的音乐,这位姑娘非常纯洁大方地拉我到院子里去跳舞。当时我只有六岁光景,我接触到她的身体,感情受到巨大冲击,甚至今天都不能自已,因为此后我从未再次体会过那么强烈的感觉,尤其是那种乱了方寸的感觉。

门:那最近一位使你躁动不安的女性是谁呢?

加:实话告诉你,就是我昨天晚上在巴黎一家餐馆看到的一位女郎,真的,不骗你。这种情况时有发生,连我自己都懒得去统计次数了。我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本能:每当进入一个人群聚集的地方,我就会感到有一种神秘的征兆促使我不由自主地看向人群中令我心动的女郎所在的地方。她并不一定是最漂亮的女性,但肯定是我可以与之亲密无间的女性。我当然不会有什么举动,我只要知道她待在那儿就心满意足了。这是一种纯洁的、美好的情感,因此,有时候连梅塞德斯自己也帮我寻找这位女郎,甚至帮我选择最合适的位置。

门:你敢肯定你没有丝毫大男子主义吗?你能举例向对你并不信任的女权主义者证明你不是那种人吗?

加:所谓的女权主义者对于大男子主义的看法并不一致,跟我的看法也不尽相同。比方说,有些女权主义者想当个男人,这直接表明她们原来是一些受挫的大男子主义者;还有一些人强调,她们当妇女要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她们的所作所为得比任何一个男人还要大男子主义。所以,我很难在这方面,哪怕是在理论上,举出什么例子来。我只能以我的实际行动阐明我的看法,我举出我的一部作品:《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毫无疑问,这是对我们社会的大男子主义本质的透视和谴责。当然,这是个母系社会。

门:那么,你认为什么是大男子主义呢?

加:我认为,无论是男人还是妇女,大男子主义都是剥夺别人权利的表现。就这么简单。

门:族长在性机能方面是一个非常原始的男人,他被毒死的时候,人们想起了他的替身。你认为,这种情况会影响他的性格或他的命运吗?

加:我记得基辛格曾经说过,权力会刺激性欲。不管怎么说,历史表明,有权势的人物往往受着某种性的狂热的折磨。不过,我要说,我在《族长的秋天》中的想法还要复杂:权力是性爱的替身。

门:说得对。在你的作品里,凡是寻求并夺得权力的人似乎都不懂性爱。我不单是指那位族长,而且也是指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不懂性爱是否是他们权力癖的原因或后果?

加:根据我的想法,我认为不懂性爱是驱使他们在权力中寻求安慰的因素。不过我对这个论断从未十分肯定。对于我来说,它还需要进一步加以检验。我还是把这留给别人去干吧,他们也许会干得更加出色,更加有趣。

门:《恶时辰》中的镇长好像也有性的问题,他究竟是性无能呢还是同性恋?

加:我从来没有说过《恶时辰》中的镇长是同性恋,不过,我得承认,他的所作所为会引起别人的怀疑。事实上,我在某一稿里也把这件事写成了镇上流传的谣言,但后来我又删掉了,因为我觉得这么处理过于简单了。我宁可让读者自己去判断。不过,无可置疑的是,这位镇长确实不懂得性爱,尽管我在塑造这个人物时并没有自觉地这么构思。这一点,我还是在后来塑造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的性格时才意识到的。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人物和族长之间并不是在性行为方面,而是在权力方面相似。《恶时辰》中的镇长是我探索权力奥秘的第一次尝试(小镇长官这样非常普通的角色),族长的角色更为复杂。他们之间的相似性是十分明显的:在某个层面上,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相当于《恶时辰》里的镇长,而在另一个层面上,则相当于族长。我想说的是,无论是哪种情况,他的行为都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