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信 怪癖 爱好

门:你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心中没有上帝的人,尽可以去迷信。”这对你来说是一个严肃的话题。

加:非常严肃。

门:为什么?

加:我认为,迷信,或者说所谓的迷信,有时是符合为盛行于西方的理性主义思想所不齿的自然禀赋的。

门:我们从最常见的迷信说起吧:先说说十三这个数字。你认为真会给人带来晦气吗?

加:我的看法完全相反。了解实情的人设法让别人相信它会带来不祥的后果(美国人就一直信这一套,他们的旅馆从十二层一下子跳到十四层),其实只是为了不让别人使用这个数字,以便自己独自受益罢了,因为这是一个预示好兆头的数字。碰见黑猫啦,从楼梯底下走过啦,也都属于这类情况。

门:你们家总有黄色的花朵,这有什么讲究吗?

加:只要有黄花,我就不会遇上倒霉事儿。必须得有黄花(最好是黄玫瑰),或者跟妇女们待在一起,我才感到安心。

门:梅塞德斯总是在你的写字台上放一朵玫瑰花。

加:她总是那样。有好几次,我坐在那儿老不出活儿,什么也写不出来,废了一张又一张稿纸。我于是抬头一瞧花瓶,发现了原因所在:原来少了一朵玫瑰花。我喊了一声,让人把玫瑰花给送来,此后,一切又都顺利了。

门:这么说来,黄色对于你是预示运气的颜色啰?

加:黄色是,但黄金却不是,金色也不是。对于我来说,黄金简直就是屎。我就像厌恶屎那样厌恶黄金,一个精神分析学家这么说过我。我从小就这样。

门:《百年孤独》中有一个人物曾把黄金比作狗屎。

加:是啊,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发现了炼金术的奥秘并把他的实验结果展示给儿子看的时候,他儿子说:“像狗屎。”

门:所以,你是从来不戴黄金首饰的。

加:从来不戴。不管是手镯、项链、手表还是戒指,我都不戴金的。你不会在我们家见到黄金制品。

门:我们俩在委内瑞拉学到了一件事,它在我们的生活中很有用:坏品位和坏运气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委内瑞拉人把一类倒霉事儿叫作“雌火鸡”,是由品位做作的东西、态度或人招来的。

加:这是委内瑞拉民间有识之士应对新近发家的有钱人的恶劣品位急剧扩散的一种特殊的防御手段。

门:我记得,你曾经列过一个预示倒霉事儿的物品和事情的完整清单,现在你能举出一两个例子来吗?

加:行,其中有些是极其普通和常见的东西。例如门背后的蜗牛啦……

门:还有房子里的鱼缸……

加:塑料花、孔雀、马尼拉绣花大披巾……清单确实很长。

门:有一次你还提到了披着长长的黑斗篷闯进饭店唱歌的西班牙青年。

加:那是一帮搞乐队的学生。很少有什么事情比这个还要败兴。

门:那么礼服呢?

加:也一样,只是程度不同。穿燕尾服比穿无尾晚礼服运气要更加不济,但比穿长礼服却要好点儿。热带地区穿着的无尾晚礼服是唯一一种不会让人倒霉的礼服。

门:你从来没有穿过燕尾服吗?

加:没有。

门:难道你永远也不会穿?要是你得了诺贝尔奖,你总该穿了吧?

加:我有好几次参加活动或仪式时都提出一个条件,就是不穿燕尾服。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不这样会倒霉的嘛。

门:我们还发现了这类事情的一些更为微妙的例子。比如说,你曾经判断,裸体抽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可裸体抽烟加上闲逛就要大倒其霉了。

加:光着身子又穿着鞋子走路也会倒霉。

门:没错儿。

加:穿着袜子做爱也不行。准坏事儿。准没有什么好结果。

门:还有什么事会倒霉?

加:利用自己的缺陷演奏乐器的残疾人。比方说,用脚来演奏打击乐器或者用耳朵固定笛子的独臂人,还有盲人乐师。

门:我想,有些词儿大概也会引出倒霉事儿来。我是说,你能不能给我说说哪些词儿你在写作时是从来不用的。

加:一般来说,是从社会学家那里搬过来的词儿:水平、参数、语境。“共生”也是一个倒霉词儿。

门:“聚焦”也是。

加:“聚焦”当然也是。“丧失能力的”怎么样?我从来不用“和”或“或者”,也不用“为了”和“违背”。

门:有没有什么人也会招来霉运?

加:当然有,不过还是不提的好。

门:我也这么想。有这么一位作家,走到哪儿就把晦气带到哪儿。我不能说他是哪位,要是说了,我们这本书就该完蛋了。要是碰到这么一个倒霉蛋,你怎么办?

加:我敬而远之。特别是不要跟这种入睡在一个地方。记得几年前,我和梅塞德斯在科斯塔布拉瓦的一个小镇租了一套公寓。我们突然发现一位女街坊,一位来向我们问好的女士,满脸晦气。我于是就不在那儿过夜了。白天待在那儿,晚上离开。晚上我到一个朋友的公寓里去睡觉。梅塞德斯为此非常不快,可我只能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