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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怀疑她是否知道自己有什么目标。她是活一天算一天,她只能如此。一个深谋远虑的人不可能有她那样的行为。”

“像我这样的状况,她不可能真的想……”

“你是说你是一个订了婚的男人吗?”医生露出阴森的微笑,“我认识很多妓女,但是我要赶紧补充一句:是出于我的职业需要,不是她们的职业需要。她们幸灾乐祸地说,她们的受害者大多数是已婚丈夫和有孩子的父亲,我听了真想给她们每一个人发一个几尼作为奖励。”他凝视着壁炉里的火焰,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我虽然被赶出了,但是我要报复。”

“你把她说得像个魔鬼,其实她并非如此。”他讲话时神情过于激动,迅速转向一边,“我不能相信她会是这样的人。”

“那是因为你多半已经爱上她了。论年龄,我可以做你的父亲,你会允许我这个老头子这样说吗?”

查尔斯猛然转过身,死死盯住医生那张冷漠的脸。

“我不允许你这样说。”格罗根点头。在沉默中,查尔斯又补了一句,“这对弗里曼小姐是莫大的侮辱。”

“的确如此,可到底是谁在侮辱她呢?”

查尔斯极力抑制自己的感情。他无法忍受那双揶揄的眼睛,顺着狭长的房间走去,仿佛就要离开。但是没等他走到门口,格罗根就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把他转过身来,接着又抓住他的另一只胳膊,他的动作很猛烈,连查尔斯的尊严都不顾了。

“我说老弟啊,我们俩不都相信科学吗?我们俩不都认为真理是唯一的最高准则吗?苏格拉底是为什么而死的?是为保全社会面子吗?是为向恪守礼仪表示敬意?我当了四十年医生,你以为我连一个人有痛苦都看不出来吗?只因为他对自己掩盖真相就能瞒得过我吗?你缺乏自知之明,史密森,你太缺乏自知之明了!”

格罗根灵魂中古希腊人和盖尔人的混合烈火烧灼着查尔斯。他站在那里注视着医生,把目光移到一边,回到壁炉旁,背对折磨他的人。长时间的静默。格罗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最后查尔斯说:

“我这个人不宜结婚。遗憾的是这一点我发现得太迟了。”

“你读过马尔萨斯的著作吗?”查尔斯摇头。“他以为,人类的悲剧在于最不适宜生存的人繁殖最快。因此不要说你不适宜结婚,孩子,也不要因为爱上那个姑娘而责备自己。我认为我知道那个法国水手逃跑的原因。他知道她那双眼睛能把男人淹死。”

查尔斯痛苦地扭转身躯,“我以最神圣的名誉担保,我们之间没有做过任何不合适的事情。你应该相信这一点。”

“我相信你。但是我要问你几个古老的问题。你希望听见她说话吗?你希望看见她吗?你希望摸她吗?”

查尔斯又一次转过身去,重重地坐回椅子里,两手把脸掩起来。这不是回答,但已道出了一切。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凝视壁炉里的火苗。

“噢,我亲爱的格罗根,假如你了解我的生活是一塌糊涂……碌碌无为虚度年华……一事无成。我没有道德目标,对任何东西都没有真正的责任感。仿佛几个月前我刚满二十一岁——充满希望……一切又都消失了。现在又卷到这样一件可怕的事情里面去……”

格罗根在他身边移动了一下位置,抓住他的肩膀,“怀疑自己选择的新娘,你并非第一人。”

“她对我的真实情况了解得太少了。”

“她——什么?比你小十几岁?她认识你还不到六个月。她怎么能了解你呢?她刚走出校门嘛。”

查尔斯沮丧地点头。他不能告诉医生他对欧内斯蒂娜的真实判断:她永远无法了解他。他在智力上有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在选择终身伴侣的问题上无能为力。查尔斯和许多维多利亚时代人,或许还有更近代的人一样,一生都将在理想化选择的影响下度过。有些男人认为天下还有比自己的妻子乏味的女人,因此聊以自慰,但是另外一些男人则老是想到有的女人比自己的妻子更有魅力。查尔斯对自己属于哪一类,心里十分清楚。

他低声说,“这不是她的错。不可能是。”

“我也应该认为不是,她是个年轻、漂亮、清纯的姑娘。”

“我会信守对她的誓约。”

“那当然。”

沉默。

“告诉我怎么办。”

“首先请你把对另一位姑娘的真实看法告诉我。”

查尔斯绝望地抬起头,然后又低下头来看壁炉里的火焰,最后努力想把真话说出来。

“我也说不好,格罗根。在一切与她有关的问题上,我对自己也是一个谜。我不爱她。我怎么能爱她呢?她是个名誉受到严重损害的女人,你还告诉我她有精神疾患。但是……似乎我觉得身不由己,不能按自己较优秀的那部分品质行事。即便此刻,她的脸也还出现在我面前,拒不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她身上有某种东西,是一种认知能力,是对更高尚事物的理解力,高尚是与邪恶或疯狂相比较而言。在杂质底下……我无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