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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兰特太太很想帮助你,如果你想改变你的处境。”

她唯一的回答只是摇头。

“凡是能引起别人同情的人……没有一个是不能帮助的。”他稍作停顿。突然一阵大风把她的一绺头发吹到前面,她紧张地把它拢到后面去。“我只不过是说出了我知道特兰特太太本人想说的话。”

查尔斯此话并不夸张,因为那天和解之后,大家高高兴兴在一起吃午饭,席间谈到了波尔坦尼太太和萨拉。查尔斯只不过是老太太权力的短暂受害者,他们自然会想到萨拉才是永久的受害者。英谚有云:智者小心谨慎,傻瓜胆大妄为。查尔斯决定当一回傻瓜,把他们那一天得出的结论告诉萨拉。

“你应该离开莱姆镇……离开这个地区。我知道你各方面的条件极好。我可以肯定,你这些优越的条件在别的地方一定可以得到更好的发挥。”萨拉毫无反应。“我知道弗里曼小姐和她的母亲都很乐意为你在伦敦打听情况。”

这时她从他身边走开,走到悬崖草地的边缘上,长时间地凝视着大海。后来,她回过头来,望着仍然站在荆豆灌木丛旁的查尔斯:她的目光奇特、炯炯有神、十分坦率,终于让他也笑了。他那种笑,是连微笑者本人都知道是微弱的但又无法止住的一种微笑。

她垂下目光。“我很感谢你,但我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他轻轻地耸耸肩,感到困惑不解,仿佛受了委屈。“我再次向你表示道歉,侵犯了你的隐私。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他鞠过躬,转身就走。但是他还没迈出两步,她说话了。

“我……我知道特兰特太太是出于好心。”

“那你就让她有实现好心的机会吧。”

她望着两人之间的草地。

“又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仿佛……仿佛我不是现在的我……我十分感激。但是这样的好心……”

“这样的好心怎么啦?”

“这样的好心更残酷,比……”

她这句话没有讲完,又转向大海。查尔斯很想伸出手,抓住她的肩膀,猛烈地摇晃她几下。悲剧在舞台上都很好,但在普通生活中,它似乎只是固执和荒唐。当时,他用温和得多的话语表达了这个意思。

“你认为我固执的地方,正是我唯一的救助。”

“伍德拉夫小姐,让我坦率地跟你说吧,我曾经听说你……的精神不完全正常。我认为这远非事实。我相信,你只是对自己过去的行为做了过于苛刻的评判。你究竟为什么总是这样形单影只地孤独前行?难道你还没惩罚够自己吗?你还年轻,你能自食其力。我相信,你没有家庭牵累,不必把自己牢牢地拴在多塞特。”

“我有牵累。”

“是那位法国绅士吗?”她转过身去,仿佛这是个禁止触及的话题。“我要坚持一个看法——这种事情就像伤口。如果没有人敢提及它们,它们就会溃烂。如果他不回来,这就说明他过去并不值得你爱。如果他回来了,我不相信他会轻易放弃,在莱姆里季斯找不到你,他会追踪你的下落,直至找到你。这难道不是普通的常识吗?”

长时间的沉默。他移动了一下位置,虽然仍距她有好几英尺,想看清她脸部的侧面。她的表情颇为奇怪,似乎很平静,仿佛他刚才的话证实了她内心深处的某种看法。

她仍然凝视着大海,大约五英里外的海面上有一片阳光,一条双桅横帆船,挂着黄褐色的帆,正朝着西边驶去。她低声说道,仿佛是在对远方的帆船说话。

“他永远不会回来了。”

“你担心他永远不会回来?”

“我知道他永远不会回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回过头来,望着查尔斯困惑不解而又充满关心的脸,有那么一段时间仿佛是在欣赏他那困惑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她把目光移开了。

“很久以前我曾收到过一封信。那位先生已经……”她突然又闭口不说了,似乎是后悔自己讲得太多了。她突然快步穿过草地,朝小路走去,简直就是在跑。

“伍德拉夫小姐!”

听见查尔斯的叫喊,她跑了一两步后停住,转过身来,那目光又一次好像既是拒绝他又是看穿了他。她的声音里有压抑着的怨恨,不过既是对查尔斯又是对她自己。

“他已经结婚了!”

“伍德拉夫小姐!”

但是她对他的呼喊不予理睬。他孤零零地站立在那里。此时他感到惊讶是很自然的,奇怪的是他竟然产生出十分清晰的负罪感。他明知自己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又仿佛觉得自己冷酷无情,没有同情心。她在远处消失了,他的目光还盯着她消失的方向有那么一段时间。后来他回头望大海,注视着远方的双桅横帆船,仿佛它也许会为这神秘莫测的事情提供一个答案。可是它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