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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说,玛丽是这次交锋的胜利者。这次交锋提醒了欧内斯蒂娜,不久她就不必再假扮女主人,而是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女主人了。这个想法当然会带来快乐:有自己的房子,摆脱父母的约束……但是每个人都说,仆人是个头痛的问题,每个人都说,今天的仆人不如从前。总而言之,仆人太令人讨厌了。欧内斯蒂娜并不是天生的家庭暴君,而只是一个让人感到讨厌的被宠坏了的孩子。欧内斯蒂娜的困惑和苦恼,与查尔斯沿着海岸蹒跚而行、汗流浃背时的困惑和苦恼,也许没有多大差别。生活是一台正确的机器,如果有别的想法便是异端邪说,但是,十字架还得背,此时此刻就必须背。

因为直到下午还摆脱不了这种令人沮丧的不祥预兆,欧内斯蒂娜取出了日记本,在床上支起身子,再次翻到夹有茉莉花枝的那一页。

十九世纪中期的伦敦,社会上已开始形成富豪阶层。当然,高贵的血统是任何东西都取代不了的,但是人们已经普遍认为:只要有钱,头脑又好,就可以人为地创造出可以被世人接受的社会地位。迪斯累里就是属于这个类型的人物,在当时那个时代他并不是唯一的例子。欧内斯蒂娜的祖父年轻的时候,可能只是斯托克纽因顿的一个小布商,但是到他去世时,已经是一个极为富有的大布商了,而且还不止于此,因为他已经把生意做到了伦敦中心,在西区开了一家大型商场,把生意扩展到布匹以外的许多其他领域。她父亲所给予她的,唯有他自己也曾经接受过的东西:用金钱可以买到的最好教育。除了出身之外,他是个无可挑剔的绅士。他经过谨慎选择,娶了个比他高贵的女子,她是那座城市里最成功的诉状律师的女儿。在那位律师不很遥远的祖辈中,曾经出过一位不亚于检察总长的大官。因此,就是用维多利亚时代的标准来衡量,欧内斯蒂娜也没有必要为自己的社会地位担忧。查尔斯也从未对此有过什么想法。

“你想想,”有一次他对她说,“我这个姓史密森太平庸了,简直丢人。”

“啊,那倒也是,如果你的名字叫巴拉巴宗·瓦瓦苏·维尔·德·维尔,我会更加爱你!”

但是在她自我嘲弄的背后,隐藏着某种担心。

他第一次遇到她是在前一年的十一月,在一位夫人的家里,那夫人自己有一群只知道傻笑的女儿,她相中他可以当她的一个女婿。不幸的是,晚会开始之前,这群姑娘先听了她们的父母做的情况介绍。结果她们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在查尔斯面前装出对古生物学很入迷的样子,甚至还硬要他介绍这一方面最有趣的书,而欧内斯蒂娜则表现出温柔、敏锐,决定不太把他当回事。她低声对他说,如果她在自己的箩筐里发现有趣的煤标本,一定给他送去。后来她又告诉他,她认为他一定很懒。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他在伦敦随便走进哪一家的客厅,几乎都可以找到许多他感兴趣的东西。

两个年轻人都以为,这将会又是一个沉闷乏味的晚会。然而,两个人各自回家之后,都发现情况并非如此。

他们同时在对方身上发现了超群的智慧、轻松的情调、讨人喜欢的冷漠。欧内斯蒂娜设法让父母知道,那一季度当中到她面前接受审查的一茬男人全都乏味透顶,唯有“这位史密森先生”与众不同。她的母亲进行了慎重的调查,和丈夫商量之后,她的丈夫又做了进一步的调查。这是一幢可以俯瞰海德公园的豪宅,任何一个男青年要进入它的客厅,都必须事先经过审查,其严格程度比起现代安全部门对原子能科学家的审查毫不逊色。查尔斯成功地通过了这场秘密审查。

此时,欧内斯蒂娜已经看出情敌们的错误。硬把女人强加在他头上,他是不会动心的。当他开始在家里和在社交聚会上与她母亲频繁接触时,他发现情况和以前不同,这一次没有司空见惯设置婚姻陷阱的迹象。没有来自母亲的狡猾暗示:她的宝贝女儿如何喜欢孩子,或者“心中渴望社交活动季节早日结束”(据信,碍手碍脚的伯父一离开人世,查尔斯马上就会在温斯亚特永久定居);也没有来自父亲的比较直白的暗示:“我的宝贝闺女”将给她的丈夫带去巨额财富。无论如何,这后一种暗示显然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海德公园的豪华程度,足以给一位公爵当宅邸,而且欧内斯蒂娜没有兄弟姐妹,这比一千份银行存款单更有说服力。

尽管欧内斯蒂娜是个娇生惯养的独生女,很快就狂热地想拥有查尔斯,但是她也没有过高估计自己的优势。每次聚会,她总是要邀请其他一些有魅力的男青年到场,不给自己的捕获对象任何特殊的宠幸和关照。她的原则是绝不太把他当回事,嘴上不说什么,但实际上给他留下一个印象:因为他很有趣,所以她喜欢他——但是她当然也知道,他是永远不会结婚的。后来,在一月的一个晚上,她决定播下命运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