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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在布罗德街过得很快乐。特兰特太太喜欢漂亮的姑娘,尤其喜欢既漂亮又爱笑的姑娘。当然,欧内斯蒂娜是她的外甥女,她为她操的心自然更多。但是欧内斯蒂娜她一年只能见到一两次,而玛丽她每天都能见到。这姑娘在容易动情、喜欢卖俏的表面底下,蕴藏着一种亲切的柔情。她不吝啬,你对她好,她对你更好。欧内斯蒂娜不知道布罗德街的宅邸里有一大秘密:遇上厨师休假,特兰特太太有时会到楼下厨房里和玛丽单独在一起就餐,这时刻对于她们两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生中最愉快的时刻。

玛丽并不是没有缺点,她的缺点之一是对欧内斯蒂娜怀有某种妒忌。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位年轻的伦敦小姐一到,她马上就会突然失去在家里的受宠地位,而且还因为这位年轻的伦敦小姐带来了一箱箱最时新的伦敦和巴黎流行服装,这对一个只有三件连衣裙的女仆来说可不是一个最好的见面礼。而且,那三件连衣裙没有一件是她真正喜欢的,最好的那一件,她有真正的理由不喜欢,因为它是这位来自首都的年轻公主赏赐给她的。她还认为查尔斯是一个可以做丈夫的俊男,和欧内斯蒂娜那样乏味的女人配对实在太可惜了。这就是为什么每次她给他开门或者在街上遇到他时,查尔斯常常感觉到她那双灰色中带有常春花蓝的眼睛老盯着他看。其实是她故意挑选进出时间,不断制造与他巧遇的机会。每次他在街上脱帽向她致意,她总是在心里对欧内斯蒂娜翘起鼻子表示轻蔑,因为她心里知道得很清楚,为什么查尔斯每次告辞后,特兰特太太的外甥女都会迫不及待地突然冲上楼去。她和所有风流机灵的年轻女仆一样,敢于想自己的年轻女主人不敢想的事情,对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玛丽不怀好意,故意在病人面前充分展示自己的健康身体和愉快心情,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之后,才把花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这是查尔斯先生送给你的花,蒂娜小姐。他对你表示问候。”玛丽讲话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往往忽略了代词和后缀。

“放到我的梳妆台上去吧,我不喜欢靠得这么近。”

玛丽顺从地把花瓶挪了位置,但同时也显出不顺从,故意把花束重新整理一番,然后才回过头来,对疑心重重的欧内斯蒂娜莞尔一笑。

“是他亲自送来的吗?”

“不是的,小姐。”

“查尔斯先生在哪里?”

“不知道,小姐。我没问。”但是她的嘴闭得太紧,仿佛怕笑出声来似的。

“但是我听见你跟那个男人在说话。”

“是的,小姐。”

“谈些什么?”

“只谈了一下时间,小姐。”

“就这样也能让你发笑吗?”

“是的,小姐。是他讲话的方式,小姐。”

先前来门口送花的萨姆,和那个神情忧伤、心怀愤恨的磨剃刀青年其实已经大不一样了。他把漂亮的花束塞在淘气的玛丽怀里。“送给楼上美丽的小姐。”玛丽关门的时候,他敏捷地插进一只脚让它关不上,然后用他现在已经空出来的那只手摘下头上那顶款式时髦、近乎无檐的帽子,另一只手则从身后迅速亮出一小束番红花来。“这是献给楼下那位更美丽的小姐的。”玛丽飞红了脸,手上推门挤压萨姆的脚的力量神秘地变轻了。他看见她那嗅鲜花的样子不是出于礼貌的敷衍,而是真心实意的表现,她那迷人、高傲的鼻子上还沾上了一点淡淡的橙黄色。

“按照你的吩咐,一袋煤炭很快就会送来。”她咬了一下嘴唇,等他继续说下去。“不过有一个条件,不能赊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要多少钱?”

放肆的小伙子审视着眼前的受骗者,似乎是在计算公平的价格。后来他把一个手指头放到嘴唇上,意味深长、毫不含糊地对她使了个眼色。就是这个动作使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并且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欧内斯蒂娜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不致让波尔坦尼太太丢脸。“请你记住他是从伦敦来的。”

“是的,小姐。”

“史密森先生已经对我谈起过他。他幻想自己是个唐璜式的人物。”

“那是什么呢,蒂娜小姐?”

玛丽的脸上有一种急切想知道更多情况的表情,这使欧内斯蒂娜很不高兴。

“不谈了。但是如果他得寸进尺,请你立刻告诉我。现在去给我弄些大麦汤来吧。以后要更加小心谨慎。”

玛丽的眼睛里闪过一点光芒,很奇特,像是在对谁挑战。但她还是垂下目光,摘下系带小扁帽,象征性地施过礼,离开了房间。特兰特太太做的大麦汤虽然有益健康,但却索然无味,欧内斯蒂娜一点也不想喝,她宁愿以回忆过去来安慰自己。与此同时,玛丽下三段楼梯,又上三段楼梯,替她去把茶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