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清真寺的影子(第9/11页)

“画儿辛格”在他伞底下谈论一种不受外国影响的社会主义。“听着,队长,”他告诉正在争吵的腹语术表演者和木偶戏艺人,“你们会不会到自己村子里去谈论斯大林派和毛派呢?比哈尔邦或者塔米尔邦的农民会关心托洛茨基遇刺的事情吗?”他的魔伞的阴影使巫士中的过激分子冷静下来,也使我相信玩蛇的“画儿辛格”不久以后也会走上多年前米安·阿布杜拉走的路。也就是说,他会像富有传奇色彩的哼哼鸟一样,离开贫民窟,纯粹依靠意志的力量来塑造未来。但与我外公的英雄不同的是,不到他和他的事业获胜之日,他是绝不会半途而废的……但是,但是,老是说“但是但是”的。往事不可追,我们都知道这一点。

在我回过头来讲述我个人的生活故事之前,我首先得说明,正是“画儿辛格”向我揭露,这个国家腐化的“黑色”经济已经变得和官方的“白色”经济一样强大,他是指着报纸上一张甘地夫人的相片告诉我这件事的。她的头发从中央向两边分开,一边雪白,另一边却是乌黑。因此,如果看她的侧影,她既可以像夏天披着棕色皮毛的鼬,又可以像冬天时一身洁白的雪貂。历史上这种中央分开的事情反复出现过,而且,经济跟总理的发型也很相像……这些重要观念都是世上第一奇人告诉我的。正是“画儿辛格”告诉我说,铁道部长米西拉也是正式任命的贿赂部长,“黑色”经济中许多最大的交易都是经他批准的,他安排把钱付给那些有关的部长或者高官。要不是“画儿辛格”,我很可能永远闹不清在克什米尔选举中做了哪些手脚。不过,他绝不喜爱民主。“队长,让这种选举活见鬼去吧,”他告诉我说,“他们每回来,总会惹出些事情来,我们同胞的表现就像小丑一样。”我满脑子革命的狂热,并没有对我导师的看法表示不同意见。

自然,贫民窟的规矩里面也有一些例外情况。有一两个变戏法的仍然保持了印度教信仰,他们在政治上站在印地人民同盟党或者臭名昭著的阿南达马格极端分子一边。在玩手技的当中甚至还有投自由党票的。不说政治的话,里夏姆老太太是这里不可救药的狂热分子之一,例如,她迷信女人不能爬到芒果树上去,因为芒果树一旦被女人爬过,从此以后结的果实都会发酸……还有个奇怪的托钵僧名叫切西提汗,他面孔上的皮肤光滑滋润,人们都不知道他究竟只有十九岁呢还是已经九十岁了。他异想天开地在他棚子四周围上了竹棒和颜色鲜艳的纸条,使得他的家看起来就像是附近的红城堡的一个五颜六色的缩微模型。只有在你走进它城堡形状的门道之后,你才意识到这个极为夸张的门面完全由竹片和彩纸糊起来,在那些纸糊雉堞和V形棱堡后面也是同别家一样的铁皮纸板小窝棚。切西提汗犯下了一个最大的错误,那就是把他障眼法的本领运用到了实际生活中,他在这个贫民窟里人缘不好。江湖艺人都对他敬而远之,免得传染上他的梦想毛病。

这样,你就不难理解女巫婆婆帝这个真正有法力的人,为什么一直保守着她的秘密。这个不断否定超常能力的团体,是不会轻易容忍她竟然会具有午夜所给予她的特异功能的。

在星期五清真寺阴影下最僻静的角落里,看不见其他江湖艺人,唯一的危险就是来捡破烂的,或者来找别人丢掉的板条箱或者瓦楞铁皮的。就是在这地方,女巫婆婆帝起劲地要让我看看她有什么本领。这位午夜的女巫,身穿一件由十来件破衣服拼凑起来的宽松女装,像个小孩子那么热情地要为我进行表演。她大眼睛睁得滚圆,马尾辫像绳子,红嘴唇丰满而精巧……要不是那张脸,某个人的病态的逐渐腐烂的眼睛、鼻子、嘴唇,我本不会老是要将她拒之门外的……起初,婆婆帝似乎无所不能。(其实是有的。)嗯,那么,变出怪物来了吗?瓶中妖魔有没有出现,给人带来财宝和飞毯好带你到国外旅行了吗?有没有将青蛙变成王子,将石头化成珠宝呢?有没有出卖灵魂,使死人起死回生?这些东西一点都没有。女巫婆婆帝为我表演的本领——她平生第一次自愿为人表演的——是称之为“白色”魔力的那种。仿佛婆罗门的“法术大成”《阿闼婆吠陀》将里面所有的法术都传给了她。她能够治病解毒(为了证明这一点,她自己先让蛇咬,然后举行一种奇怪的仪式来驱毒,先是向蛇神祈祷,接着喝下混有克里木卡树精华和煮开了的旧衣服的神力的水,然后念咒:“伽鲁达曼德,雄鹰,喝下的毒药,但它失去效力了。我同样也把它的毒性转移掉,就像使箭头偏转方向一样。”)——她能医治溃疡,也能画符——她懂得斯拉克提亚符咒和树的仪式。接连好几个非同寻常的夜晚,在清真寺的墙根下她为我表演了所有这一切——但她仍然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