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科里诺小孩(第4/8页)

他不断地拿写好的许多脚本去找霍米·卡特拉克。卡特拉克一部也没有拍。在航海小道的小套房里到处都是剧本,你上厕所时先得把马桶盖上的剧本拿掉才行。不过卡特拉克(是大发善心,还是出于另一个很快就会拆穿的秘密?)还是付给我舅舅一份拍片的工资。哈尼夫和皮雅就靠着那个人慷慨赠送的这笔钱生活,但不久之后,这个人会成为被飞快成熟的萨里姆送掉性命的第二个人。

霍米·卡特拉克请求他:“能不能加一个爱情场面?”皮雅说:“你怎么啦,以为乡下人愿意掏钱去看女人腌阿方索芒果,是吗?”但是哈尼夫顽固不化:“这部电影说的是干活,不是接吻。没有人腌阿方索芒果,你得用大核的芒果。”

据我所知,乔瑟夫·德哥斯塔的鬼魂并没有跟随玛丽·佩雷拉到我舅舅家里来,不过,没有了他反而使她心里更加不安。在航海小道居住的那些日子里,她担心他会不会在别的人面前现形,并且会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把独立日那天夜里纳里卡尔大夫产科医院里那一可怕的秘密揭露出来。因此,每天一早,她都失魂落魄地赶回到白金汉别墅去,走到那里时几乎都支撑不住了。只有发现乔瑟夫既没有现形也没有作声时,她才松口气。但在她回到航海小道,忙着做五香三角饺、蛋糕和酸辣酱的当儿,她又随即担起心来……但由于我已经决定(我自己的烦恼也够多的了)除掉午夜之子之外,别人的心事一概不去打探,因此我对她为什么会这样并不清楚。

恐慌招来了更多的恐慌,玛丽坐在挤满人的公共汽车里面来来去去时(因为电车刚好中断了),听到了各式各样的谣言和奇谈怪论,她深信这一切都确有其事,又告诉了我。按照玛丽的说法,这个国家处在一种超自然的力量控制之下。“是啊,孩子,有人说在库鲁克西特拉有个锡克族的老太半夜醒来,看到就在她的草屋外面古代的俱卢人和般度人正在打仗!报纸什么的都登载了,她指着一块地方说就是在那里她看见了阿朱那和卡尔纳的战车,烂泥地上真的有车轮碾过的痕迹!天哪,还有同样糟糕的事儿呢,在瓜寥尔他们看见了詹西女王的鬼魂,有人看见罗刹像罗婆那一样有许多脑袋。他们糟蹋妇女,用一个指头就把树连根拔出来。我是个忠实的基督徒,孩子,但是他们告诉我说在克什米尔发现了耶稣基督的坟墓时我真觉得害怕。墓碑上刻着两只脚被刺穿了,当地有个卖鱼的女人发誓说在受难节那天她亲眼看见脚在流血——是真正的血,上帝保佑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孩子,这些老古董干吗又活转过来吓唬老实人呢?”我呢,睁大眼睛听着,尽管我舅舅哈尼夫哈哈大笑,我直到今天还有几分相信,在那个一桩桩事件加快速度接踵而至的病态的日子里,印度的古老的往事确实从坟墓中跳出来同它的现在捣蛋。这一切都以可怕的方式提醒这个新生的宗教信仰自由的国家不要忘记它那神话充斥的历史,在那时民主和妇女选举权都无关紧要……因此人们普遍带有一种怀旧的渴望,忘记了自由这个新神话,又回归到他们古老的方式,像古代那样只是对自己的地区保持忠贞,对别的地区则充满偏见,国家作为一个整体出现了裂缝。正如我说的,你完全不会想到,只是削掉了一根手指头,竟然会像拧开水龙头一样放出这么多的乱子来。

“孩子,母牛变得无影无踪,啐!村子里农民要挨饿了。”

也就是在这时候,我也受到了一个奇怪的妖魔的骚扰。为了让你能够弄懂我的意思,我得首先谈一谈在一个原本很正常的夜晚发生的一段插曲,那天哈尼夫舅舅和皮雅舅妈请了好些朋友来打牌。

我舅妈说话往往喜欢夸大,因为尽管《电影节目》和《银幕女神》的记者不来了,但我舅舅的家里仍然常常宾客盈门。在打牌的晚上,房子里挤满了客人,既有谈论着美国杂志上争吵和评论的爵士乐手;又有手提包里带了喷喉剂的歌手;还有乌代·仙卡舞蹈团的团员,这个舞蹈团试图将西方芭蕾和印度舞融为一体,创造出一种新型的舞蹈来;还有与全印广播电台签约要在该台的音乐节上表演的音乐人;还有彼此之间气冲冲地争论的画家。大家叽叽喳喳谈政治,谈别的事情。“实事求是地讲,全印度画家当中就只有我一个人以一种真正的思想上的责任感从事创作!”——“噢,费尔迪太倒霉了,他在这以后别想再有乐团了”——“梅农?别同我谈什么黑天神。他坚持原则的时候我认识他,我自己从来没有放弃……”“啊哈,哈尼夫,对啦,最近赤色分子卡西姆怎么老没有来呀?”我舅舅不安地望了望我,说道:“嘘——什么卡西姆呀?我根本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