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孟买之恋(第2/7页)

她是这样来到我们这儿的:松尼·易卜拉欣、萨巴尔马提家的“眼睛片儿”和“头发油”兄弟俩、居鲁士·杜巴西、“铜猴儿”和我一起在梅斯沃德四栋豪华别墅之间的圆形凹地上玩法国式板球。这天是元旦,托克西在装着铁栅栏的窗户后面拍巴掌,就连比阿帕也挺高兴,极其难得地没有骂我们。板球——甚至是法国式板球,甚至是小孩在玩——是一种很安静的运动,就像涂了亚麻油那么安静。只听见皮球和柳木制的球棒之间的叩击声,稀稀落落响起几声鼓掌,偶尔有人叫喊——“抽呀!抽呀!先生!”——“噢,怎么回事?”可是骑在车上的伊维不吃这一套。

“嘿,你们!你们全听着!嘿,这是咋回事呀?你们全是聋子还是怎么啦?”

我正在击球(姿势像朗吉那么优美,又像维诺·曼卡特那么有力),她骑在车上冲上坡来,像稻草那样的头发四处乱飞,脸上的雀斑发红,嘴里的金属矫正架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是在发信号,简直就是一个骑在银色子弹上的稻草人……“嘿,你这‘拖鼻涕’的!别再瞧那蠢得要死的球啦,你这蠢货!我来让你们瞧瞧好看的东西!”

要描述伊维·伯恩斯的模样就没法不联想到自行车,不仅仅是普通的两个轮子的车子,而是阿朱那印度自行车公司生产的最后一批老式车,但新得像是刚刚出厂,它的车把往下垂,上面裹着遮蔽胶带,有五个档,车座用仿猎豹皮制造。银色的车架(孤胆骑警的马匹的颜色,这一点就不用我多讲了)……邋遢的“眼睛片儿”、干净整洁的“头发油”、“天才居鲁士”和“铜猴儿”,松尼·易卜拉欣和我——这些最好的朋友,是这个山庄真正的孩子,大家都出生于此,因而是此地货真价实的后人——自从产钳在松尼脑袋上夹出了凹痕之后,他一直就不很机灵,我呢,心底里隐藏着那个无所不知的危险的秘密——随着伊维·伯恩斯绕着圆形凹地的边沿,把自行车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是的,我们大家,未来的斗牛士和海军司令还有别的什么的,大家都张口结舌地站在那里僵住了。“瞧我的吧,看好啊,你们这些傻瓜!”

伊维一会儿坐在猎豹皮车座上,一会儿站起身来进行表演。她一只脚搁在车座上,一条腿往后伸着,绕着我们兜圈子。她速度越来越快,接着在车座上竖起蜻蜓来!她能够跨坐在前轮上,脸朝后看,以相反的方向踩脚踏……重力完全听她的使唤,速度越快她越称心,我们明白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来到了我们中间。这是个车轮上的女巫,树篱上的花儿向她抛去花瓣,圆形凹地上卷起了一阵阵尘土向她喝彩,因为圆形凹地找到了自己的女主人,她的车轮旋风似的滚过之处就成了马戏团。

这会儿我们注意到我们的女英雄右臀部佩了一支雏菊气手枪……“你们这些饭桶,还有好看的呢!”她吼道,把武器抽了出来。她的子弹把石头打得四处乱飞,我们把安那扔到空中,她一个个地将它们打了下来。“靶子!再扔一些靶子!”——“眼睛片儿”毫无怨言地把他心爱的一副拉米纸牌交了出去,让她把老K的脑袋打掉。简直就是个嘴里装着矫正架的安妮·奥克莉——没有人胆敢对她的枪法产生疑问,只有一次例外,那是在她统治的末期,野猫大规模入侵时,具体情况情有可原。

伊维·伯恩斯满脸是汗,面孔通红,她从车上下来宣布道:“从现在起,这里就有了新的大好佬了。听见了吗,印第安人?有谁不服吗?”

没有人不服,我当时就明白我爱上了她。

和伊维一起去居胡海滩玩儿,骑骆驼赛跑她也赢了,她喝下的椰子汁比我们哪个都多,她不怕刺痛,还能睁开眼睛在阿拉伯海的海水里游泳。

六个月难道就有这么大的不同吗?(伊维比我大半岁。)是不是那样你就能够以平等的身份同大人说话了呢?大家看见伊维同易卜拉欣·易卜拉欣老头聊天;她告诉大家丽拉·萨巴尔马提教她如何化妆;她还去找霍米·卡特拉克同他谈论枪。(霍米·卡特拉克的一生真是个带有悲剧色彩的讽刺,他对枪支爱得真是着了迷,但想不到有一天会真有支枪对准了他的脑袋……伊维成了他的知音,这个没娘的孩子同他的托克西不同,脑子快得要命,真是聪明绝顶。顺便说一句,伊维·伯恩斯对可怜的托克西·卡特拉克绝无一点同情之心。“脑袋瓜出了毛病,”她对我们大家随意地发表意见说,“该像耗子那样消灭掉。”可是伊维呀,耗子并不孱弱!你面孔上像耗子的成分要比你看不起的托克西全身都要多。)

这就是伊夫琳·利立斯.在她出现之后几个星期里,我身上就激起了链式反应,这个反应至今还对我有影响,我一直没有完全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