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塔萨午后奇遇

鸟笼子扎好了。照往常习惯,巴尔塔萨把笼子挂在屋檐下面。刚吃过午饭,人们到处在说,这是世上最漂亮的笼子。来看笼子的人很多,屋前汇聚了嘈杂的人群。巴尔塔萨只好把笼子摘下来,关上木匠铺大门。

“你得刮刮胡子了。”他妻子乌尔苏拉说,“都快成嘉布遣会修士啦。”

“午饭后,不宜刮脸。”巴尔塔萨说。

巴尔塔萨的胡须长了两个礼拜,又短又硬,齐刷刷的,好像骡子的鬃毛。他总是一副受惊的少年模样。可事实并非那样。二月,他就满三十岁了。四年前,他和乌尔苏拉开始一起生活,他们既没结婚,也没生孩子。生活中,有很多事会让他保持戒心,但是,还没什么事能让他受惊。他甚至不知道有些人认为他刚扎好的笼子是世上最漂亮的。从孩童时起,他就习惯了扎笼子。那只笼子扎起来并不比其他笼子费劲儿。

“那么,你就休息一会儿吧。”妻子说,“胡子拉碴的,你哪儿也不能去。”

巴尔塔萨休息的时候,不得不一次又一次从吊床上起来,陪着左邻右舍看鸟笼。乌尔苏拉一直没有搭理他。丈夫干木匠活儿不怎么上心,一门心思地扎鸟笼子,惹得她不大高兴。一连两个礼拜,他睡不好觉,辗转反侧,还说胡话,想也没想过要刮刮胡子。可是,笼子扎好了,她的气也就消了。巴尔塔萨午睡醒来,妻子早已为他熨好了裤子、衬衣,放在吊床旁边的一个座椅上。她把笼子挪到饭厅的桌上,一声不吭地欣赏着。

“你打算要多少钱?”妻子问。

“不知道。”巴尔塔萨回答说,“要三十比索吧,看看买主会不会给二十比索。”

“你就要五十比索。”乌尔苏拉说,“这十五天,你净熬夜了。再说,这鸟笼个头大。我觉着它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鸟笼子。”

巴尔塔萨动手刮胡子。

“你以为,他们会给我五十比索?”

“对堂切佩·蒙铁尔来说算不了什么,而且这笼子确实值那么多钱。”乌尔苏拉说,“你该要六十比索。”

他们家坐落在一个憋闷的背阴地方。此时,正是四月的第一个礼拜。蝉声阵阵,热气似乎更闷人了。巴尔塔萨穿好衣服,打开大门,好让屋里透透凉气。这时,一群孩子走进饭厅。

鸟笼的消息传开了。奥克塔维奥·希拉尔多大夫是位上了年岁的医生,他热爱生活,却厌倦了行医。他和残疾的老伴儿一起吃午饭时,一直琢磨着巴尔塔萨的笼子。天热的时候,他们把桌子放在内院的露台上。那里有好多花盆,还有两只鸟笼子,养着金丝雀。

老伴儿喜欢鸟,越是喜欢鸟,就越是痛恨猫,因为猫会吃鸟。希拉尔多大夫惦记着鸟笼子,下午出诊回来的时候,路过巴尔塔萨家,特意去看了看。

饭厅里聚集着很多人。鸟笼放在桌上:硕大的顶部是铁丝制成的。笼子共有三层,以通道相连,有专供小鸟吃饭、睡觉的隔间,还在特意留出的空间里安放了供鸟儿玩耍的秋千。这只鸟笼就像一座巨大的制冰厂的微缩模型。大夫仔仔细细地审视笼子,没有用手碰,心想,这只笼子实在比传闻中的还要漂亮,比他梦想送给老伴儿的鸟笼子漂亮多了。

“真是奇思妙想啊。”他说。大夫在人群里寻找巴尔塔萨,用充满慈爱的双眼盯着他,又说:“你本来应该是杰出的建筑师。”

巴尔塔萨脸红了。

“谢谢。”他说。

“这是实话。”大夫说。他长得胖乎乎的,皮肤柔滑细嫩,就像那些年轻时美貌的女人那样,两手也很柔嫩。他说话听上去像神父在讲拉丁语。“甚至于不必用来养鸟啦。”大夫边说,边在人们面前转动笼子,似乎在兜售这个物件,“只要把它挂在林子里,它自个儿就能唱歌。”他把笼子放回桌上,想了想,盯住笼子说:

“好吧,鸟笼子我要了。”

“已经卖出去了。”乌尔苏拉说。

“是堂切佩·蒙铁尔的儿子的。”巴尔塔萨说,“是他专门让我做的。”

大夫摆出一副得体的模样。

“样子是他给你的?”

“不是。”巴尔塔萨说,“他说要一只大笼子,什么样的都行,好养一对美洲黄鹂。”

大夫看了看笼子。

“这也不是养黄鹂的笼子啊。”

“当然是了,大夫。”巴尔塔萨边说边朝着桌子走过来。孩子们把他团团围住。“尺寸都是好好量过的。”说着,巴尔塔萨用食指指着各个隔间。然后,用指关节敲了敲笼子顶部,笼子发出深沉的和音。

“这铁丝是我能找到的最结实的。每个接口都是里外焊接的。”巴尔塔萨说。

“都能养鹦鹉了。”一个小男孩插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