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到达的女人(第4/5页)

“什么事儿都会过去的,女王,”何塞说,有点儿事不关己的样子,继续擦着柜台,“没必要把他杀了吧。你让他走不就完了。”

可女人还在说个不停,她的声音听上去单调、松垮,情绪有点儿激动。

“如果女人都已经说了讨厌他,他却停止了穿衣服,又一次朝她扑过来,又开始吻她,还……那又怎么办呢?”

“没有一个体面的男人会干这种事。”何塞说。

“可是,要是他干了呢?”女人的腔调里透出越来越多的焦虑,“要是这个男人不是什么体面人,他干了,那女人恶心得要死,她知道结束这一切的唯一办法就是从底下给他一刀,那又怎么办呢?”

“这太不像话了,”何塞说,“幸好没有哪个男人会干出像你说的那种事。”

“那好吧,”女人说,她彻底失去了耐心,“要是他干了呢?你假设一下,他这样干了。”

“不管怎么着,也不至于如此吧。”何塞说。他没挪动地方,继续擦着柜台,这会儿他对聊天没那么大兴趣了。

女人用指关节敲打着玻璃,语气变得坚定而有力。

“你就是个野人,何塞,”她说,“你什么都听不懂。”她使劲儿抓住了他的袖子,“说呀,说那女人就该把他杀了。”

“好吧,”何塞摆出和解的样子,“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这难道不算自卫吗?”女人揪住袖子,使劲儿摇晃他。

何塞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和又有点儿讨好。

“差不多,差不多吧。”他说。又对她挤了挤眼,这眼神一方面是亲切的理解,另一方面也是对承诺当她的同谋的恐惧。可女人还是一脸严肃,松了手。

“你会为了保护这样的女人撒一次谎吗?”她问。

“看情况吧。”何塞说。

“看什么情况?”女人说。

“看是什么样的女人了。”何塞说。

“你就想象是一个你特别爱的女人,”女人说,“不是说要跟她怎么样,你明白吗?而是就像你说的那样,你特别爱她。”

“好了好了,就按你说的来吧,女王。”何塞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有点儿厌烦。

他又走开了。他已经看过钟,马上就六点半了。他想,再过几分钟,饭馆里就会挤满人,也许正因为这个,他更用力地擦着玻璃台面,一面透过窗玻璃看着大街。女人坐在椅子上,静静的,沉思着,带着逐渐消退的忧伤神情看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她看着他,就像在这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盏行将熄灭的灯。突然,她毫无征兆地又开了口,声音里满是抹了油似的温顺。

“何塞!”

男人看了她一眼,目光里充满浓浓的、凄凄的温情,像只母牛。他看她倒不是为了听她讲话,只是为了看她一眼,知道她在那里,无望地等候着一个保护和同情的眼神。一种类似玩偶的眼神。

“我刚才告诉过你,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你还什么话都没对我说。”女人说。

“你是说过,”何塞说道,“可你没说你要去哪儿呀。”

“随便去哪儿,”女人说,“到一个没有男人想跟我上床的地方。”

何塞又微微一笑。

“你是真的要走吗?”何塞问这话的时候仿佛一下子把生活看得十分透彻,脸上的表情也突然为之一变。

“这就看你了,”女人说,“要是你懂得怎么告诉别人我是几点到你这儿来的,明天我就离开这里,再也不搅和到这些事里。这样你喜欢吗?”

何塞点点头,做了个同意的表情。脸上带着实实在在的笑容。女人向他这边探过身子来。

“要是哪天我又回到这一带来,看见别的女人和你说话,就在这个钟点,就在这把椅子上,我会吃醋的。”

“你要是再回来的话,得给我带点儿什么东西。”何塞说。

“我答应你,我会满世界去找一只上发条的小熊,买来送给你。”女人说。

何塞笑了,把抹布在他和女人之间挥了一下,就像在擦一块看不见的玻璃。女人也笑了,笑容里含着亲近和挑逗的意味。接下来,何塞一面擦着玻璃台面,一面向柜台另一端走去。

“何塞!”

“什么事儿?”何塞看也没看她一眼,答道。

“不管什么人问你我是几点钟到你这里来的,你真的会告诉他我是六点差一刻到的吗?”女人问。

“为什么呢?”何塞说这话时还是没看她,甚至好像连听都没听见她的话。

“这无关紧要,”女人说,“你这么说就对了。”

这时,何塞看见第一位顾客从弹簧门进来,走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何塞看了看钟。整六点半。

“行吧,女王,”何塞漫不经心地答道,“就按你说的来吧。我总是按你说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