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到达的女人(第2/5页)

“我想看见你高兴。”他又重说了一遍,然后突然停住,转向那个女人:“你知道我很爱你吗?”

女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是——吗?真是看不出来,何塞。就算你有一百万比索,你觉得我会为了这个和你在一起吗?”

“我不是这意思,女王,”何塞说道,“我再跟你打一次赌,你中午饭肯定吃坏了。”

“我说这话可不是因为这个,”女人说,她声音里冷冷的劲头少了一点儿,“是因为没有一个女人受得了你,哪怕是为了一百万比索。”

何塞脸一下子红了。他背对着女人,开始掸柜橱里瓶子上的灰尘,说话时连头都没回。

“你今天真让人受不了,女王。我看你最好把牛排一吃,然后回去睡觉。”

“我不饿呀。”女人说完,又看着街道,看着傍晚时分城里乱哄哄的行人。有那么一会儿,饭馆里安静得有点儿古怪,只有何塞收拾柜橱的响声不时打断这宁静。突然,女人把目光从街上收了回来,又开了腔,这回她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柔柔的,声音也不一样了。

“你是真的爱我吗,小佩佩?”

“是真的。”何塞闷闷地答道,没有看她。

“连我刚才对你说那样的话也不在乎吗?”女人追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了?”何塞的嗓音还是闷闷的,没有看她。

“就是一百万比索那句话。”女人说。

“那话我早忘了。”何塞说。

“那就是说,你爱我?”女人又说。

“是的。”何塞回应道。

谈话到这儿停了下来。何塞还是脸朝着柜橱,忙来忙去,还是看也不看那女人一眼。女人又喷出一口烟雾,把胸脯抵在柜台上,然后,带着点狡黠和淘气,讲话前咬着舌头,话说出来像刀子:

“哪怕我不跟你上床吗?”她问道。

直到这时,何塞才又看了她一眼。

“我爱你爱到了不会跟你上床的地步。”他说。然后他走到她跟前,面对面看着她,强有力的双臂支撑在她面前的柜台上。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我爱你爱到了每天下午都想把带你走的男人杀死的地步。”

一瞬间,那女人看上去有点儿困惑。接着,她用心看了看这个男人,目光里半是同情,半是嘲弄;接下来又有一刻的茫然,没有说话;最后她放声大笑起来。

“你吃醋了,何塞。太棒了,你吃醋了!”

何塞脸又红了,带着明显的局促不安,几乎有点儿无地自容,就像一个孩子一下子被人揭穿了所有的秘密。他说:

“今天下午跟你说什么你都听不明白,女王。”他用抹布擦了擦汗,又说道,“这不像话的生活已经把你变成个粗野的人了。”

可是这会儿那女人的表情又变了个样。

“那就是说你没有喽。”她说。

她又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里闪动着奇异的光,像是忧伤,又像是挑战。

“那就是说你没吃醋喽。”

“一定意义上说,我是吃醋了,可并不像你说的那样。”

他松了松衣领,又擦了擦汗,用抹布擦着脖子。

“那么到底是什么样?”女人追问着。

“是我太爱你了,不想看见你干这种勾当。”何塞说。

“什么勾当?”女人问。

“就是每天换一个男人带你走。”何塞说道。

“你真的会为了不让这种男人带我走就把他杀掉吗?”女人问道。

“不是不让他走,”何塞说,“我杀他是因为他带着你走。”

“还不都是一回事儿嘛。”女人说。

谈话的刺激味儿越来越浓了。女人压低了嗓音,声音甜甜的,着了迷似的。她的脸几乎贴在了那男人健康平和的脸上,男人一动不动,仿佛被她说话的气息迷住了一般。

“我说的都是实话。”何塞说。

“照这样说,”女人说着伸出一只手抚摸着男人粗壮的胳膊,另一只手扔掉了烟头,“……照这样说,你是能杀人的喽?”

“为了我刚才说的那种事,我能。”何塞说着,嗓音变得悲壮起来。

女人笑得花枝乱颤,丝毫不想掩饰嘲弄的意思。

“太恐怖了,何塞。这太恐怖了,”她一边说,一边还在大笑,“何塞能杀人了。谁能想到呢,这个一本正经的胖胖的先生,每天给我做一份牛排却从来不收我一分钱,和我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一直等我碰到一个男人,然后他就会成为一个杀人犯。这太恐怖了,何塞!我怕了你了!”

何塞有点儿不知所措,也许还有点儿生气。也许,那女人放声大笑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上当了。

“你喝醉了,蠢婆娘,”他说,“赶紧去睡你的觉吧。你连东西都不想吃了。”

可是,那女人此刻已经停止了大笑,又靠在柜台边上,一脸严肃思索的模样。她目送着男人走远,看着他打开冰箱门又关上,什么也没取,又看着他走到柜台另一头,像一开始那样擦拭着光堂的台面,于是她又开口了,这回音调又软又柔,就像一开始说“你是真的爱我吗,小佩佩?”时那样。